陈行长一个电话打到了南京,但是南京方面一向把这个考例的制定过程视为商业机密,只说自己出具的数据和分析是严格考证的,不会受他人影响,所以彤琦珠宝确实是一个隐藏的高风险投资对象。
陈征瑞感到头大,上海分行一年之所以能赚那么多钱,靠的还真不是传统的信贷业务,就是这些个投资业务,上海分行的投资处一直是闪亮新星那样的存在,如今“最靠谱”的投资处遇上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项目,若是真的搞砸了,以前累死累活搞来的成就怕是就要被别人捡漏了。临到要搬迁这会儿,人员大幅变动,那是万万不能出问题的。
崔尚卿现在是走了,陈征瑞直接跑去找王世晟,毕竟王董事长现在还挂着其他的身份,向他请示汇报不算越级。
陈征瑞说道:“董事长,现在上海分行这边正是发展的紧要关头,投资业务正处于上升期,彤琦珠宝至少目前看来还是有增无减了,各种活动也是如火如荼在开展,真的需要在这个关头掐掉它么?只怕未来……“
在王世晟看来,投资不仅仅是投一个行业、一个公司,更是在投它的经营者。一个行业可以有千千万万人去做,一个商机也不会只有一个人想到,至于做不做得成、能不能赚到钱,那真的是看个人的。
且不说王世晟很同意崔尚卿的看法,认为彤琦目前的“大众平价珠宝”不过是一阵短期刮起的热风,最多坚持个两三年不得了了,就周士诚那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踏实做事的人,头脑倒是灵活,机灵点子层出不穷,但这不过也是因着现在是顺风日子,真到了有危机的时候,他能扛得住么?怕是还不如薛定才……至少人家老爹更有资本、更有权威。
王世晟便也没有太多废话,就让陈征瑞多听听崔老的话:“崔老也算是业界前辈,以前在汇利商行的时候也是个元老级的人物。对于潜在的风险一类是有着独到眼光的,还是要多想想才是啊。”
和利益最息息相关的董事长都这样说了,陈征瑞晓得了,若是以后再跟崔尚卿过不去,怕是就没有好果子了,而且董事长这么相信崔尚卿,自己也绝不能再一叶障目。
也不管投资处的人继续哭天喊地,陈征瑞下令让他们执行“更稳健”的方案,一步一步卖出股份,把钱收回来。投资部没办法,只好去拟定新的方案,在他们眼里,这简直就是把到手的肥肉拱手送人。
只不过新的方案送去了南京,给崔尚卿一审定,直接就给驳回了。新方案的那种找下家接手的安排在崔总裁眼里简直和消极怠工没有太大区别,他直接安排了三个人的投资顾问小组,让他们代表南京总部前往上海协助工作。
顾问小组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组长叫章立早,他带着组员加班加点赶制出一套样板方案,崔尚卿点头以后立马就坐火车到了上海。
上海投资处处长一看,南京连人带方案都弄来了,新的方案一条一条罗列得明明白白、事无巨细,会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式也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他一琢磨,自己还有什么可干的呢?开个会,“配合”工作呗,还能咋的?
不过新的方案细归细,却也没什么刁钻的地方,比直接转手多了两个前置步骤,用章立早的话说,这叫“三步棋”。首先,要让彤琦珠宝上市;然后,打广告吸引股民来买;最后,找个机会把自己的股份卖了。
投资处长对此方案并不怎么感冒,他认为这不过是年轻人读了点洋书产生的幻想,以为了这股票就是万能的。这方案放十五年前或许还有点用,但现在,算了吧,二一年的股灾把股民都吓怕了,现在谁还听你吹呢?
投资处长说道:“你们这个想法是挺好,但是大家都知道,自从二一年以后,股市就一直很差,现在一年的交易量还不到之前一个月的量,上市也是困难。怕是不好做啊。”
对此,章立早却很有信心,他认为大家完全可以在彤琦目前正在做的“造星计划”上再做文章。如果光是在报纸上吹自己的股票值得买,确实在目前情况下不够有说服力,但是一旦有了明星衬场,那就又不一样了。
“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如今明星的影响力还是可以的,而且就算最后效果一般,我们也不至于赔了就是。”章立早说道。
听到这里,投资处长安静了,但他并不是叹服了这个方案,他只是想起了当年南京因陆晓雯起的风波,影响力确实挺大的……只不过,好像不是什么好的影响啊。他看了一眼章立早,章立早表情和煦,仿佛志在必得,他有点怀疑章立早是不是不知道当年南京的事情。
“你是哪一年来咱宣成的?”投资处长问道。
“我是二九年进的华宁,一直在投资风险分析办公室做事,您可能没见过我。”章立早回答道。
投资处长实没想到,章立早比起自己来竟然还是个“前辈”。“原来是前辈,失敬失敬。”投资处长忙说道,“既然前辈已经成竹在胸,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只管说就是了,我们投资处一定全力协助,不做保留。”
“处长不必客气,论年龄,您还是叫我小章好了。”章立早说道。
……
等南京来的小组人员离开,投资处长往椅子上一靠,就开始“躺倒”,他想明白了,既然连“投资风险分析办公室”的人都来了,说明总部确实打算拿这事儿开刀了,真的是树大招风,南京为了以后能管住上海,先拿“最跳”的自己部门开刀,当真了是一股官僚作风味道。那行吧,既然你们想管,你们三个人就全权负责吧,反正我们对你们的方案并不是很明白呢,乱行动万一误了总部的大事儿可不好呀。
投资处长以为这是崔尚卿为了自己的权利能够有效施展而布的局,杀投资部门的鸡给全分行的猴看。然而他还是想错了方向,崔尚卿根本没必要通过这种手段来巩固权力,如果老崔是这样喜欢搞手下人的人,王世晟怕是也不会把他放这里,毕竟自己的企业怎好像某些官僚机构那么搞?老崔就是看不上彤琦珠宝行的经营模式,仅此而已。
再加上王世晟也并不想跟一个他认为一定会坏事儿的人合作,他和崔尚卿简直是一拍即合。宣成商行现在也不是刚来南京的时候了,为了站住脚啥饭都得吃,现在可以挑肥拣瘦了。与其跟一个随时会炸的不定时炸弹一起如履薄冰,不如找一个令人放心的伙伴一块谈笑风生,哪怕这个伙伴现在赚得少一点。
就说薛定才吧,其实就最早来说,他就属于那不靠谱的一类,明明自己有了俩老婆,还一天天的逛青楼,总以为自己很厉害。因此最早的时候,宣成是选择贷款,而不是投资。这一开始要是就选择了投资,那后续不知道要赔多少进去,怕是个无底洞了。所以,直到薛定才把自己手上的钱赔光了之后,宣成才给了一点注资,好让老薛没有完全倒闭。
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所以等薛定才发现自己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可以与太阳肩并肩”之后,王世晟参与进来就更好说话了,说啥话薛定才也更容易听进去,否则大概率还不那么容易摆平陈天择。
经过陈天择的毒打之后,薛定才现在老实多了,除了抽抽烟,窑子是不怎么去了,一个是因为着手头钱不够了——毕竟贷款还没还干净;二个就是因着差点破产的时候妓院老妈妈怕他不给钱把他轰出去了,他感到十分“受伤”,当场明白了“婊子无情”的真谛,从此害了“情伤”,再不愿去了。
……
不过还有一点,这新的方案怕是要牵扯到陆晓雯,因此王世晟看到的时候很头疼,也一度觉得要不然还是算了,就直接把股份找个人卖了拉到了,省得多生事端。但是崔尚卿却表示,这些事情的具体处理交给他以及下面的人去办就好了,王世晟自己完全不用出面,不必担心有什么问题,有了问题拿他崔尚卿试问就可以了,最后,崔尚卿还义正言辞道:“大丈夫,本不该为了流言蜚语而踌躇不前,否则人们就会以为我们怕了这些,以后对手必然更加用这些手段对付我们。”
哇,好有道理的样子……但是……
王世晟的犹豫还没说出来,崔尚卿又说道:“君子爱惜羽毛,但利润才是商业的根本,董事长你要相信,我们也不是以前了,我们应该更有信心在遇到类似问题的时候能摆平它,躲避只会使我们失去商机。”
“……,行吧,既然崔老这么有信心,那就交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