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中城地处大东朝东南方,沿海而建,不仅渔业丰饶,海产丰富,交通也十分便利。经常有富商沿海乘船北上,将货物运往京都进行交易往来。
刘家便是土生土长的当地大户,家底丰厚,在当地有一定的名望。尤其是在六年前,刘家大少爷被慈航斋收为弟子,那之后更是名声大噪,家族势力日益壮大。
李三生以修道者的身份在刘府暂住了下来,尊为“先生”。这样的先生在大户人家自然都是有的,只是刘府因为自家少爷已入慈航斋修道,原本已经不再需要外人坐镇家宅气运,这次是因为王叔和刘以轩二人的大力赏识,所以他才被奉为刘府上宾。
从小在道观长大的李三生也是第一次进城。在刘府下人的随同之下,在黄中城痛快的玩了几日之后便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开始和刘以轩切磋道法。
人与其他生灵不同,虽有先天灵智,却无修炼法门。好在万物殊途同归,道之一脉始终离不开星辰精华,天地灵气。
经过上古大能千万年的修行沉淀,传承至今,成仙之路已被划分炼灵气、定星辰、化元神、超凡胎等几个境界。
可叹多少年来无数修道之人前赴后继,只想得道成仙。又有多少人止步不前,至死也不过草草一生。
李三生从未了解过修炼的法门和境界,得知刘以轩修炼六年不过炼气境,便开始好奇自己是到了哪个境界。按照刘以轩的说法,除非到了名门正派,借由大荒星陨天机石,否则是无法得知自身境界的。也正因为如此,凡人修道除非大族子弟,有长辈护佑,有家族传承,否则必入一门之中,为人子弟。那出身平凡,没有机缘的人,便是有再好的天赋也会被埋没在茫茫人海中。
“传闻太古时期,大荒之中天降星陨。不论大地、天空还是深海之中,万物俱灭。经过万万年,天道怜悯之下,才恢复了一线生机。从那时起,万物相生相克,不再厮杀争斗,其中一些更是渐渐有了一丝灵智。天地间也开始有了灵气,人族更是拥有了不同于野兽的慧根,从此立于万物之上。因此大荒星陨即为生也为死,其蕴含无数宇宙天机,名天机石。”刘以轩回忆起慈航斋大殿门口七尺高的雕像,继续向李三生解释道,“无数年来,天机石早已被大能们争夺而尽。最玄妙的部分皆藏在各朝皇室之中,请专人破解天机玄妙。传说每一块天机石都有不同的神妙之处,但又都能感悟人心,总之玄妙至极,不可言喻。”
“那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李三生吃了一口桌子上的果干,敲了敲桌子,接着说道,“我曾听王叔说过,宗族与门派向来权势平衡,此乃天下大律,门派有什么,大宗族必然也有。你们刘家这么大一个家族,应该有吧。”
刘以轩笑着喝了口面前的茶,放下茶杯说道:“道长说自己从未修炼过本门玄功,一路过来全凭天赋玄妙,自然不过炼气境,难道还想定星不成。依我看,道长不必执意于此。”
李三生心里自然明白这个事实,只是他年岁还小,心性颇高,什么事都不到最后不肯罢休而已。
见小道士一直闷闷不乐地吃着盘里的果子,刘以轩饮尽杯中最后一口已经变得温热的茶,摇头道:“道长执意如此,以轩定然为道长打算。三日后我刘家戒律堂大长老要从京都回来,大长老曾在皇宫当差。听父亲说,大长老手中的戒指嵌着一枚天机石碎片,乃是他师门至宝,或许此物能为道长解难。”
不等李三生高兴起来,刘以轩继续说道:“只是大长老戒律严明,道长毕竟是外人身份,怕是有点难度。”
“那怎么办?”
“天下有谁不惜才?大长老虽然严格,但我看道长天赋异禀,他老人家自然喜欢。我想着,若是道长提出做大长老记名弟子,此事便有八九成说法了。”
接近年关,不少在外地做生意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到了黄中城。原本就热闹的黄中城,现在真是如同繁花着锦,日夜不分,灯火不停。好个南海繁华地,人间温柔乡。
城中如此,刘府也是如此。刘家家主早早邀请了氏族中人前来府中做客,不论亲疏远近,贫穷富贵,老少男女,皆来黄中一聚,以显世家风范。既庆刘以轩归来之喜,也迎戒律堂大长老南归。
天还未亮,入定中的李三生便被轻微的脚步声吵醒,他洗了把脸便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只见外面远处似有锣鼓声鞭炮声传来,又有一列一列的火把从围墙外经过。
他为求清净,所住之地已是刘府最偏之处,连这里都如此嘈杂,可想而知刘府正门处该是多热闹。
“好个戒律堂大长老,刘府为了此人竟弄得如此声势浩大。”回到自己屋里吃了些昨晚剩下的点心垫了垫肚子,李三生虽不爱凑热闹,却一心惦记着天机石之事,也不得不出门走向那人潮涌动之处。
一路走过,只见数不清的仆人丫鬟低着头忙碌,或端水,或端茶,或手捧衣物,或举着火把。不过倒是乱中有序,丝毫不失大族之风,全府上下但凡是能亮的地方绝不暗着。
刘府东正门处,刘以轩之父也就是刘家家主,此刻正领着族中名望较高的几位长老以及族中有天赋的年轻一辈站在正门台阶之下。
当另一条街上更夫的梆子刚响了一下,街角那头便有一辆看上去极其普通的马车出现,朝着灯火通明的这边缓缓驶来。
刘府前的众人鸦雀无声,整条街今天都禁止任何外人通行。一切就是为了族中如今最有名望的戒律堂大长老。
马车在府前停下,早有小厮跪在车头,忽然一人影从车中飞出,如一阵风无声地落在了刘家家主面前。
此人看上去年纪不过四十左右,却是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感。头带白羽冠,身着八卦衣,腰佩桃木剑,脚踏麻布鞋,全然是个道士模样。
刘府正门前站着的众人忽然弯腰齐喝道:“恭迎大长老南归。”
躲在门边石狮子后的李三生忍不住暗道:“好大的排场。”
大长老闭上眼睛,微微一笑,右手虚扶,所有人都如同被一股清风扶了一下般自然地直起了腰。
“不必如此。”大长老忽然睁眼看向石狮子,开口道,“小友何来?”
李三生一惊,接着只能地从石狮子后走出来,勉强作揖道:“安星观。”
大长老上下打量了一会李三生,接着笑道:“师从何人?”
李三生摇头道:“不可说。”
大长老点头道:“甚好,甚好。”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大长老忽然如风一般出现在李三生的面前,握住了李三生的手腕。
李三生只觉一股大力从手腕处传来,接着便是手臂酸麻的感觉。心中暗道不好,却突然福至心灵,大喝一声:“道!”
其他人只觉得这一声大喝震耳欲聋,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双脚站立不稳。大长老却似乎没听见一般,眼中露出赞赏的神情,放开了李三生的手腕,接着袖袍一挥,吹醒了在场众人。
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呼吸间两个从未见面的人竟然突然动起手来,清醒过来的刘以轩连忙对着大长老弯腰道:“大长老息怒,这位是以轩的朋友,在府中做客,并无恶意啊。”
“哈哈哈哈哈,”大长老仰天大笑几声,“好啊好啊!”
李三生愣了一下,忽然又弯腰作揖,接着抬起头笑道:“三生见过师伯。”
众人惊道:“师伯?”
在李三生的屋中,李三生恭敬地为面前一脸笑意的老者倒好茶,接着坐下道:“师伯您喝茶。”
对他来说,他从小只有李老道一个亲人。他奉师命独自一人出山寻找几位师伯,虽没有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却也是一人在外十分孤独。年龄尚幼的他怎能不想念家中长辈,于是几位师伯便成了他心中寄托。此时他终于见到了第一位师伯,也是一下子熟络起来,全然没有一点生分的模样。
“好侄儿。师伯是你师祖的第三个弟子,道号紫云。你师父可给了你道号?”
李三生摇头道:“不曾。”
紫云道人捻须笑道:“你师父还是老样子。”
“师伯可知道侄儿此次来意?”
“见到你便猜到了三分,左右不过和大师兄有关。”
“师伯可有传人?”
“不曾。我们门中只有小师弟……哦就是你师父,得了长生门的真传。我们几个不过学些皮毛,老道我可没有传道的心思了。”
李三生气鼓鼓地说道:“是大师伯见不得师父传道。”
紫云道人看着李三岁微微皱眉道:“可你并未修道。”
李三生点了点头:“是大师伯糊涂呢。”
紫云道人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两年前,你大师伯曾把我们师兄弟几人叫去京都议事,唯独不见你师父。那时起我便担心他二人总有一天会坏事,如今果然了。”
“侄儿也是这么猜的。那大师伯想干什么?”
紫云道人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望向窗外的光景,说道:“你可知如今天下形势如何?
“自然是修道之风盛行。”
紫云道人摇了摇头道:“那是之前的事了。如今天下一分为三,我大东也不外如此。”
“一分为三?”
“几年前,从南海彼岸来了一批异士。自我大东起,宣扬圣光之道,名唤圣光教。只是大师兄不容异端,将他们赶了出去。可大东朝周边的几个小国却在短短几日沦陷,都弃我玄门从圣光而去,端是不堪一击,可悲之极!”
“那又如何?”
“水滴石穿。我大东朝境的一些城镇已出现信圣光之人,难保日后不会越来越多。更让人担心的是,百年前被毁去的西方佛教竟有卷土重来之势,巴不得我道门与圣光斗得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我道门虽不惧他们任何一教,可若是圣光佛教真联手起来,也是不好对付啊。”
李三生听不懂紫云道人的意思,于是问道:“那师伯准备怎么做?”
“溥天之下莫非道土,我等修道之人怎能容忍异教同存。何况那西方佛教不过手下败将,如今想死灰复燃更是痴心妄想,其他地方倒也罢了,只是我大东朝必是一方净土,容不得藏污纳垢。”紫云道人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师伯想置你师徒二人与死地,可这天下除了你大师伯,又有谁守得住呢?”
李三生小声问道:“那师伯是不愿助我了?”
紫云道人深吸一口气,回过身看向李三生,双眼之中竟和李老道一样出现了星辰婉转,深邃无比,玄妙之极,接着笑道:“师伯同样也不愿师门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