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红色的晶石不过巴掌大小,仔细看会发现里面封存着一本书籍状的东西。白月瑶心里清楚,这个东西便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东西:《千山雪》。
这是一部足够令世间大多数人为之疯狂的功法秘籍,无人知其来历。在千百年前,白王府的祖先曾因《千山雪》而辉煌。那时候,凉州的凉王府威震天下,横扫六合,更是跟随太祖皇帝创建了今日的燕国。
但在三百多年前,一场大难,西凉各大妖族部落举族入侵中原,而作为中原西面唯一的关隘,凉州的阳关城理所当然成了第一战场。那时候的六十万凉州兵,浴血奋战数月,死守边城。但依旧没能招架得住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妖族,以致后来城破人亡,数百万妖族浪潮一般涌入中原大地。
而后十年,整个凉州沦陷成了妖族的领地,人族幸存的兵士和百姓大多被奴隶,活得生不如死。这段岁月被后人称作万妖之祸。
那年,凉王府阖府上下八百余人,仅只有一个活了下来。这个人便是当今白王府的老王爷,也正是她白月瑶的亲爷爷。
老王爷流落江湖,年少成名,机缘巧合认识了如今的太上皇,大燕的武帝。二人一顿酒,一个头一磕,便做了结义兄弟。而后的那么多年岁月里,他跟随武帝东征西战,征凉州,平妖祸,踏北原,杀蛮夷。凭着赫赫战功以及与君王的关系,老王爷成了燕国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异姓却可享受亲王权力的王。
沿袭祖制,他接受了古朝凉王之封号,但却将府邸改为了白王府,或许在那位老王爷心里,他终是比不上自家的历代先贤,也许那年妖祸,终是他一生挥不去的阴影。
那曾让凉王府几世辉煌的传世修行秘籍,也遗失在了那场祸乱之中,找回《千山雪》,再现凉王府当年风采,也成了老王爷一生夙愿。
而今日,此物在几经辗转之后,落到了白月瑶的手中,也总算是物归原主。只是她有些意外,张文若会这般轻易的将它给了自己。
白月瑶的目光暗淡了几分,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和平时里一样,永远一个表情,谁也不清楚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只见她抬手捋了捋鬓角垂下的黑发,低下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立刻就要动身去阳州吗?”
“正如你所言,清瑶的死有蹊跷,她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儿,到了……我总得替她讨个公道。也希望你看好自己的人,别让我的手沾染了你白家人的血。”张文若说着便抬手拍了拍白月瑶的肩膀,言语中多有警告的意味。
白月瑶皱了皱眉,美丽的面容下隐隐流露出一丝怒意。“你就这么不信我!?要知道东西到手了,我没有理由非杀你不可!”
张文若走了两步,冷不丁的回过头,眼中流露一缕阴狠的锋芒。“就是因为东西给你了,才得提醒你,不要动一些不该动的念头!”
“哼……既然如此,你就快滚吧,此生……只有你死,才可再入凉州。如果你活着来了,我便替你埋骨。”
闻言张文若放声大笑,快步流星向着下山的方向走去。“白月瑶!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别老是板着脸,不招男人喜欢。哈哈哈哈哈哈……”
闻声,她的脸色更加难看,眼中流露出一丝羞愤,随即鼓了鼓腮帮子,恶狠狠的吼道:“你管我!?本郡主也给你一个忠告!别走官道入安州,不然你前脚刚去,我还得赶着去给你收尸!”
张文若洒脱地挥了挥手,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又何尝不知道前路艰难,就算如他这般实力,也没有信心做到置身事外。更别说这些年他本就是在那人心漩涡的正中央。
世人知那《千山雪》令凉王府几世辉煌,不少人对其垂涎欲滴。却少有人知,此物乃是“太古十三箓”之一,这个代表实力和地位的东西,曾经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也有不计其数的人因它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太古十三箓”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十三部神妙功法,历代无数纵横天下的英雄豪杰,以及那些举世闻名的江湖大派,背后都多少会有一些它的身影。
《千山雪》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它令凉王府辉煌,后来流落江湖也令无数人为之痴狂,且不说在张文若年幼的记忆中因它而死的家人,就这些年此物带在身上所牵连出来的人命,都数不胜数。
交还白王府未免不是好事,虽然这样一来,最想自己死的一定是白家人。但他也没这么在意了,如此作为,也算还清瑶一点情分。
想到此,他苦笑了两声,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大步流星的朝山下走去,余下白王府之人楞在原地眼睁睁目送他离去。
“郡主,真的要放他走吗?王爷可是……”
白月瑶回头瞪了说话的人一眼,当即开口讲道:“七指罗睺张文若,你就算没和他打过,总是听过他的传闻吧?要不你去试试?看撑几招才会死?”
“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留不住他?”
“呵,留不留得住是一说。可损兵折将有些划不来,反正有的是人想杀他,你去凑什么热闹?何况我也答应了放他走,出尔反尔总有些不合适。”说着白月瑶小心翼翼将封存《千山雪》的红色晶石收了起来,负手而立看向远方背影,陷入了沉默。
“属下明白了,那……该如何回禀王爷?”黑衣人试探地问了一句。
“编瞎话你不会?还要我教?难不成跟父王说我生了恻隐之心?蠢货!”白月瑶没好气得呵斥了两句,随后摇了摇头也孤生一人朝山下走去。
一行人连忙跟了上去,紧随其后。凉州初春的雨总是这般连绵不绝,泥泞的路面放慢了众人的脚步,加上白月瑶那心不在焉的模样,没多久便看不见了张文若的身影。
一直走了许久,快到山脚下的时候,白月瑶停了下来。也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的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吩咐身边的人:“叫人去蜀州给文中流带个信,让他去安州救张文若。我觉得那个混蛋肯定不会听我的,恐怕反而会因为对我猜疑,更要朝安州方向前去。”
“郡主殿下何必对张文若如此上心?让那些人去收拾他岂不正好,也没人会说我们不讲道义了。”身后黑衣人有些不解的反驳到。
“你最近很喜欢反驳我呢!要不你来做主子我来做下人好了!?”白月瑶的语气阴冷了几分,眼神越发的吓人。
那个说话的黑衣人没有再搭话,告罪行了一礼,随后应下她吩咐之事,便不再敢多言。
……
不久后,凉州官道上,一人一骑缓慢的朝东前行。少年手里提着酒,不时灌下两口,双眼迷离的看着前方,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会从马上掉落下来。
那随意披散的长发半掩着他的面容,夜风不时吹动,露出的真容下也是挂满了不知多久没打理的胡须,多有几分落寞,若非乞丐穿不了他这般好的衣着,想必在出凉州的城防边就会被当做难民给拦了下来。
他本是举世无双的巡查令,一人一剑也守得了燕北十多年太平,七指罗睺张文若这个名号也曾让燕地无数的凶恶之徒闻风丧胆。只道如今,这一切都好似化作了一个笑话般。
那姑娘曾说这世道如长夜漫漫,凄凉孤苦。此后愿为他心头最温柔的光,少年也曾坚信不疑。可如今,这缕最耀眼的光,没有划破天际带来黎明,而是永远的消散了。
而他作为守卫律法和公义的巡查令,终是没能守住自己心里最温柔的一缕天光。那个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了人世,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似大梦一场,醒时烟消云散。
原来……所谓世间的公平和道义,都没有落到他的身上。
这个世间最善良的女孩死了,得有人陪葬。他的脑海一直回荡着这一句话,情绪越发的低落,心头的杀意反而越藏越深,眼神从愤怒转化为阴冷,随后又慢慢化作麻木。
终于,少年冷笑了起来,笑中夹杂情绪万千,彷如释怀,偶有癫狂,几次仰天大笑之后,他恢复了平静。
好似死水一般的平静,万千思念和情愫埋藏心头,仇恨和怒火也藏于心头。终如丝毫波澜未起,或是冰河万里,再如何也起不了波澜罢。
没有任何犹疑,他选择光明正大朝安州方向的官道前行。白月瑶终不是那个人,或许可信,但说的话也不可能让他太过在意。
再有一点,张文若本性疏狂,又怎会因为一句空穴来风的话而束手束脚?好歹也是官家的人,若是害怕危险,当年也不会选择加入大燕十三司成为巡查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