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叫醒我的,是换季性过敏。
气候转换、温差悬殊大,温热潮湿的季节,还有空气中散布的细菌孢子和花粉等种种致敏物质。大约20%的人群有这种病证。我是当中一例,所幸没有鼻塞流涕、眼肿,起疹块和鳞屑、脱皮、面部红白不一、斑驳陆离等惨不忍睹的遭遇,只一样——痒!全身奇痒。从头到脚,甚至头皮!
因而不论前一日睡的或早或晚,第二日一早八点左右必然痒醒。
感谢雷州的天气,让我被动性“自律”早起。
把医生开的凝胶抹遍我所能及的地方后,本想再偷个半日的长觉,却再也睡不着。不禁思考:我这样的体质,实是不适合做一个浪漫的浪人,空有一颗流浪的心,也只去过屈指可数的地方,看过了了的风景。
沉思片刻,趿上拖鞋到厨房。打开冰箱,取一个鸡蛋,敲壳,打散,兑水,上锅蒸。再趿着鞋回房间做全套的广播体操。出了一身汗,倒是缓解了瘙痒。
躺在我两平米的小床上,身处十平米的小房间中,泛起了思乡。大概是因为孤独吧,也可能,是因为我的房间,是狭长的结构,阳光照不进来。所以阴暗,弥漫进了心里。
刚遇见他时,我方走出象牙塔,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丫头,带着简单放肆的笑,语无伦次的发表着浅表的人生观。我们有年岁和际遇的差距,却能天南地北的聊着。从山川到湖泊,从古今到中外,从《小王子》聊到《金瓶梅》……
无所不谈。
说到《挪威的森林》,他问我的看法。
嗯……我想了想,说:人生来就是孤独的。村上先生用他的笔将时间放在巨龟的背上,你从旁走过,留下眼泪……那是那只笔的世界,你只需要留下泪,继续经过,享受你自己的孤独。
他后来告诉我:我很感谢你告诉我“人生来孤独”,我把这句话奉为圭臬,才能感受孤独以外还有喧嚣之幸。
其实我这个人最擅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没想到就那样不经意的闯入了他的世界。他说,是意外,也是惊喜。
彼时我是信口拈来,此刻,才明白他当时明白的——孤独以外的喧嚣。
闭上眼,窗外的早街上车水马龙的交响;楼下的钢琴教室里传来新手的断断续续的音符;快餐店今日又做了卤肉饭;邻居乒乒乓乓的做着大扫除……
还有……厨房里噗噜噗噜的水壶盖子……
鸡蛋羹熟了!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拖鞋都来不及塞好便手忙脚乱的跑到厨房关火。取蒸碗时,不小心烫到了手,下意识的放在了耳垂上散热。顾不得更多,在水嫩嫩的鸡蛋羹上倒上酱油——这就是今天的早餐了。
以前是被老爹捧在手心里长着的姑娘,所以我从来不下厨。即使下了,也是胡乱做。来此地之前认真学过的菜,算来只有鸡蛋羹。老爹教过我许多次,但不知道是我太笨,还是太懒没有认真做,一颗鸡蛋一碗水的固定比例,却从来没有成功的将鸡蛋凝成水嫩的豆腐。
他在时,我更是从不下厨。第一次为他做了鸡蛋羹时,水放的太多,最后做成了蛋花汤。他没有嫌弃,加了半山酱油吃了精光。
他说:你的手,更适合学钢琴,有我在一天,你就一天不用学厨。
我说:我想做给你吃,这是我唯一学过的菜了。
他说:好,我们一起做。
然后,他给我出了加小半勺淀粉的主意,告诉我一定要记得少加一些水。之后我终于做出了第一份完美的鸡蛋羹。为了庆祝这第一份完美,我狠心从阳台生上掐了种下不久刚冒尖的幼年葱洒在上面。淡黄色的鸡蛋羹,褐色的酱油,绿油油的小幼葱。是完美的搭配。
今日无葱,早饭就草草的了了。
客厅的窗台上有一整排的花盆,是房东的。年前我在上面种过葱,也种过生菜、香菜,还有青柠和木瓜。因为疫情在家太久,无人照顾,全部褪了绿,差两步就快归尘。
想起之前的种子还剩下一些。我找了出来,打算翻了土后,一股脑的全洒进土里。
在木瓜苗的一堆残害中,立着一朵枯萎的花,坚强的孤独着。
那是扶桑。
有次从海边散步回来,他指着路边的红花说:那花很衬你今天的裙子。
便采了一朵,问:可以吗?
我点头,他为我簪在耳边。海风徐来,我是街边最好看的姑娘。
我说:这是扶桑。
欲供如来嫌色重,谓藏宣圣讶枝同。
他为我簪花的动作,更像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我说:谢谢你的扶桑。
扶桑早已经枯萎了。
我心里烦躁的很,便一铲土,埋了那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