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影琛和黎江二人从溢香楼出来后,夜色已经有些暗了,路旁两边的灯已经燃了起来。
冬季还未过去,寒冷的空气还在街上肆意,因此大路上行人少之又少。
影琛二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路灯下,后来他们拐进了一条更加寂静的小胡同里,这是一条比大路更能提早回到家的捷径。
二人一路上沉默不语,似乎各有心事,影琛虽没开口,但那说书先生的话,不管是有意无意,还是在他的心底有了一丝的痕迹,想来他家世清白,听不得一丝带有抹黑的话语。
黎江紧随其后,也无话可说,自家少爷都没说什么,自个儿又能说什么呢?说多了,反倒堵心窝子了。
沉默的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许是天气过于寒冷的原因,前方出现的一片氤氲,使人分不清是烟雾还是寒气。
只见前方道路暗幽幽,此时又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恶犬声声吠,影琛二人是心底阵阵发慌,不由地脚底生风,健步如飞,也顾不得双手被冻得发红发紫,更顾不得那往脸颊上刮的似刀刃一般的冷风。
二人很快就到达了蓝公馆大门前,门上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在散发着幽幽的红光,门前两侧的石狮子依然是威风凛凛。
他们很快踏上石阶,走了进去。
他们穿过前院,又上了游廊,正要去往厢房的时候,只见堂屋那处,几个婢女端着茶水点心,鱼贯而入。
影琛道:“今天家里有客?”
黎江摇头,道:“不知。”
影琛又道:“罢了,我自个儿去瞧,你也被冻得紧,早些回屋歇着吧,记得喝些热乎的,暖暖身。”
黎江道:“可是……。”
“今天不用你伺候,”影琛道,“快去吧,我见客去。”
黎江这会子才点了点头,拽步离去。
黎江离开后,影琛整了整衣着,往堂屋走去。
才到门外,只听得里边儿笑语晏晏,影琛进了屋,在摆放碗筷的下人们见着了都恭敬地喊了声:“二少爷。”
堂屋正左侧又有一小屋,在那屋的人听见下人们的声音,便知道了影琛在外屋。
一个声音道:“是阿琛吗?快进来吧。”
影琛听见这声,就明白了这来的客人是哪一位了,他高兴地往那屋走去。
屋子里,一张圆桌摆在中间,桌下有一烧的红火的小火炉,几个人围着那张圆桌坐着,有他的父亲蓝锦荣,母亲陈沫英,大哥蓝明泽,弟弟蓝齐桢,母亲的身旁紧挨着一位体态丰盈的女人,一身的素色高领菊花纹袄裙,仪态端庄,笑容可掬。
影琛先是跟父母问好后,才对那人笑道:“姑母,好多年不见哩,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知一声,知道你来,我就不出去耍了,在家好好备着,等着您来呢。”
影琛说着话,下人拿着一件厚披风给他披了上去。
张太太笑道:“你呀,我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呢,可算回来了。”
影琛道:“话说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出门,这心就老想往家跑,也不知道何故,现在一回来,可算明白了,原来是想着来见姑母呢。”
张太太一见到影琛,就高兴得不得了,笑道:“就你会说话,得了,快,快坐到姑母身边来,两三年没见了,可得好好看看。”
张太太说着,就把影琛拉到了自己身旁的座位上,摸了摸他的手,惊讶道:“手怎么这么冻呀?”
影琛道:“刚从屋外回来,自然会冻些,烤烤火就好了。”
张太太心疼道:“哎呀,姑母给你捂捂。”说着,双手捧着影琛的手,不停地来回搓着。
陈沫英道:“别管他,让他自个儿烤火吧。”
张太太却不放开影琛,反而一边握着,一边自顾说起了话来。
她道:“没事,不知不觉,咱们两家都有两三年没见了,我记得,当年影琛的个头还和哥哥一般高,今天看来,到是比哥哥还高了快一个头了。”
蓝锦荣笑道:“是啊,孩子个头蹿得快,尤其是男孩子,这个年纪,是一年一个样啊。”
张太太道:“可不是嘛。”
几人欢声笑语,一婢女来邀请主人,说客人该上桌了,这才结束了这一段其乐融融。
大家都上桌后,菜品开始一一端上了桌,影琛环顾了一下四周,十几名婢女来来回回,忙忙碌碌,却不见他喜欢的面孔,暗叹一声,只坐在了大哥浩轩的身边。
又问道:“嫂嫂呢?”
明泽道:“她先带浩轩回房休息了。”
影琛应了一声,又问道:“怎么也不见阿鸢啊?家里来客,也不出来伺候。”
没等明泽回答,张太太又让影琛坐到了他的身边,影琛推辞不过,只好应了。
张太太和蓝锦荣夫妇讨论的不过是他们这几个孩子,还有二三年来的思念之情,后来才说到了浩轩的生辰宴。
浩轩是明泽的孩子,今年三岁,因此蓝公馆想办个宴会给孩子庆生。
几个人吃完晚饭后,蓝锦荣夫妇又邀请了张太太到别的屋子里去叙旧,张太太也欢喜的答应了。
本来张太太还想再让影琛陪同的,对于这个孩子,她可是爱极了。
影琛本来也没想推辞,不过在陪着张太太他们走在游廊上的时候,他在眼前拐角处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张太太他们。
影琛追上前去,在后花园的长廊里,少女提着油灯小步前行,瘦小的背脊略微弓着,时而的一阵寒风使得少女不由地缩了缩玉颈。
由于长廊里挂着灯笼,前方的道路也明朗了些,少女不用在借助油灯的光芒,自然脚步又加快了些。
影琛紧随其后,唤道:“阿鸢……。”
阿鸢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惊讶道:“二少爷!”
阿鸢脚步停住后,影琛就大步跨到了她面前。
由于影琛本就高出阿鸢许多,这一下离得这么近,阿鸢只得仰头望着他,不免觉得有些压迫与不妥,于是又往后退了几步。
阿鸢年纪与影琛相仿,自小在公馆长大,父母生前是蓝公馆的下人,所以阿鸢自然而然在长大懂事后也在蓝公馆做事。
公馆的几位少爷并不把阿鸢当成下人看,反而视为亲人一般,蓝锦荣夫妇待她也算不错,比一般下人都好得多。
影琛见阿鸢后退了几步,便故意问道:“你害怕我啊?”
阿鸢摇了摇头。
影琛看着阿鸢,只见原本面色红润的她,如今却像石灰一般煞白,他问道:“从我进门到现在,到晚饭过后,我都没见着你一眼,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阿鸢道:“无事,只是染了点风寒,夫人说怕我传染给张太太和几位少爷,所以便让我今日先不去伺候。”
“那还无事?”影琛道,“这可不是小事啊,吃药了吗?看过大夫没有?有没有好一些?”
影琛过度的关心,使得阿鸢压力倍增,她自知自己只是个下人,何德何能让少爷这般关心自己,若是让旁人看了去,那可真是害了她也。
便道:“二少爷,阿鸢真的没事,吃几副药就好了。”
影琛道:“我自然晓得吃药就好了,我只是关心你呀,真是的。”
“现在天气寒凉,要小心保暖才是,”他道,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正要给阿鸢披上。
阿鸢惊恐,道:“少爷不可,不合适。”
影琛道:“怎么不合适?你看你冻的。”
阿鸢道:“您是少爷,我是下人,您给我披衣,这如何使得呀?这要是给旁人看了,我就别想在公馆待下去了。”
影琛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道:“那又怎样?小爷我愿意给谁披衣就给谁披,玉皇大帝也管不着,今天说什么你也得给我披上。”
他话说着,双手强势的正要给阿鸢披上,阿鸢不敢接受,两人推搡了几下,于是这一幕刚好给端茶的仙元撞见了,仙元和阿鸢是同一个屋的,见到来人,阿鸢惶恐,也不管面前的人是少爷,是主子,一手扯下披风,扔还给了影琛,随后连忙跑开了。
“阿鸢……哎……。”影琛叫道。
仙元还端着热茶愣在哪里,想来她也是觉得阿鸢和影琛方才那一幕有些过于亲近。
影琛见玉仙元还杵在那里,便道:“愣着干什么?不怕茶凉了,夫人怪你?“
仙元才回过神来,道:“奴婢见过二少爷。”
影琛道:“忙去吧。”
仙元点点头,快步往另一头走去,其实她从影琛面前那条路走会更快到达张太太他们那儿。
不过碍于她刚刚看见的情景,她有些难为情,于是便选择了一条远点的小路。
影琛自然是晓得的,便又叫住了她,道:“走这边不是更近?”
仙元道:“是。”于是又折了回来。
经过影琛面前时,影琛道:“方才你看到了什么?”
仙元心知肚明,道:“什么也没看到。”
影琛听罢,满意道:“嗯,不错,还算机灵,走吧。”
仙元如释重负,飞似的逃离了这位二少爷的视线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