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风无奈笑了笑,缓过神来,缓缓道:“我们皆是同窗,告诉你们也无妨,别看她现在如此欢乐,你不知道她活得艰难。你们应该也知道,她的父亲是神武大将军——易战,是北越的传奇和战神,可惜五年前与南阳一战,其父其兄一齐葬身疆场......”
说着说着,江沐风自己便陷入了回忆中,仿佛看到五年前的易安,还不是现在油盐不进的高傲郡主,不是现在脸上总是挂着浅薄笑意的少女,而是抱着他们的遗物哭泣的小女孩,会哭会闹。
他到将军府吊唁时,一身素白的女孩费力地紧握沾着血迹的宝剑,已经泪流满面,却一直克制自己哭出声,握剑站立在三具棺材面前,接受着群臣众将或真心或假意的安慰,抿嘴一动不动,执拗极了。
娘亲自小教导他要与人为善,他趁着父亲与人寒暄之际溜到易安身边递给她一张帕子,少年稚气地说:“你父亲是值得万民膜拜的天神!你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带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
她冷冷地把手帕推开,丝毫不在乎伤了少年的心,抬头的一刹那吓到了江沐风,易安的眼睛里满是死气沉沉,美丽初露的脸庞不带一丝人气。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江沐风没有放弃,也许是他太崇拜于神武大将军了,从小的传奇永远活在他心中,所以爱屋及乌,他下定决心要帮助易安!
他不厌其烦地来到郡主府,苦口婆心地鼓励她振作起来,可惜,事物往往不如人愿,他只能一点点看着她颓废下去,慢慢不与人亲近,开始出入酒楼,喝酒玩乐看戏一样不落。
“可你们要相信,易安绝不是像外面传闻里那样坏,只是一开始误入歧途,心境有所变化,我可以拿我的性命保证,那些都是旁人没有接触过她传出的流言蜚语。还希望你们可以不要对她有成见!”江沐风毫不保留的告诉他们,他心中始终认为易安心性纯良。
谢炎听闻,出了怜惜的神情:真没想到郡主的飞扬跋扈、轻世傲物之下还有这样悲伤的过往。
顾少清的眼中甚至出现了点点泪光,只不过他心头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己好像有点嫉妒江沐风,他参与过她的过去,又有什么立场来说这种维护她的话。他的眼中漫起一丝暗沉,顷刻又被自己打散了。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像是父亲教导的,静下心来,心里默念: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你们干什么呢?还不快走!”夏云枫转过头来,朝他们喊着,精致如精灵王子的脸庞撒上嫣红夕阳,三人不约而同从各自的心事中惊起。
顾少清看着走在前面的易安,脊背挺直着,依旧昂着头朝前走着,依旧是不可一世的姿态,风乍起,吹起她的长发,仿佛与夕阳融在了一起。
他好像突然看懂了她的伪装,艳丽的少女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仿佛都带着攻击性和戾气,可他觉得初见时,提醒他戴上面纱的郡主才是她的本来面目,一如赤子之心如此热血温暖,一如不回头的执拗。
柳眉下黑色眼眸,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顾少清摸了摸面纱,感觉着手中的顺滑。
嫣红夕阳下,少年们各自踏上了回家路,暂时摆脱了繁重的学业和各自家族大业,挥洒着青春年华,漫步嫣红夕阳之中,影子拉得很长。多年后,他们想起,也不失为一段美好的回忆。
郡主府。
仅隔着一墙,但那两人都一夜无眠。
她临走之前,与她擦肩而过的陈世叔偷偷塞给她一张纸,她回到房间展开,上写着“末将陈同甫愿为易家重返战场,将军救我于危难之中,任凭易家差遣!”
是否可以相信他呢?一开始,她只是单纯的想着自己一人便可以查出真相,可如今牵涉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她该怎么办?
南亦慎静卧在踏上,清冷月光射入绿眸中,透出一股诡异的美感,心里想着:易安白日所说的同窗是何意?难道她要把他安排进书堂读书?那可是长安最权贵的一群人的书院?怎么可能?他的身份不明不白。
他一边沉思着,一边用手抚摸着怀中的匕首,这是易安送的,他原来防身的那把被易安扔向那几个无耻小人了,坏掉了。
明明是好意地送东西给别人,她却臭着脸随手扔给他,一句话也不说。她就是那种人,口是心非,好像生怕别人看到她的良善,偏偏要对人恶语相向才好!可是,他心里为什么有一点高兴了?
【吃过很多苦的人,只要收到一点点别人的好,恨不得千倍万倍偿还她。】
他握住匕首捂在心口,仿佛这是个火球,能够温暖早已冷冰冰的心,或是替换掉那颗心。
月碎夜幕蓝。
桃花树下,他如云烟似的墨黑长发,一身雪白绸缎,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清雅以极,冰肌玉骨。
少清啊,他又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