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日头渐落。
柔和的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大地上,将漫天的雪色晕染了一层昏黄。
远处,三人三马在雪中疾驰,快速行进。不多时就已出了山林来到了官道上。
李雨田瞅了瞅胯下壮硕的青色骏马,在积雪的山路里奔驰了小半日,依然步伐稳定,丝毫不见疲劳之意,不禁赞叹道:“这马儿耐力真好,比我上次骑的那匹强多了。”
身旁倪老三闻言,哈哈一笑,带着一丝得意说道:“这可是北羌族的战马,哪是中原那些杂交野马可比的?”
“是啊。”李雨田回答道,心里却想着,我说这马的耐力好,又不是说你的耐力好,也不知道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不过这马再快,你也别想逃。溜是溜不掉的。”
在山中用完午膳,妙龄女子便指派手下牵了三匹高大威猛的骏马过来,李雨田和妙龄女子各骑一匹,至于另外一匹,妙龄女子便叫了倪老三随行。
中途快出山林的时候,李雨田曾试图策马逃走,哪知道奔行了不过十余丈距离,倪老三吹个口哨,那马儿竟立刻驻足停下,再也不移动半步。
李雨田讪讪地笑了两声,说道:“我那哪是想逃,我是想试试这马儿能跑多快?”
“嘿!你小子还嘴硬。”倪老三啐了一口,忽而又面露淫邪地笑道:“你若是逃了,你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可便宜了兄弟们……”
李雨田冷笑一声,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左轮手枪。
方才出山的时候,李雨田找了个借口向那妙龄女子把自己的随身物品都讨了回来。那女子虽然聪明,但也参不透这黑漆漆的纯铁事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反而对那锋利的匕首尤为忌惮,将其扣了下来。
却把手枪和弹夹都归还给了李雨田,现在既然已经出了山,李雨田对着面前两人便也不怎么忌惮。
任你武功再高,我抬手两枪,还不乖乖地跪下叫爸爸。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张底牌,真要是闹翻了脸将这二人杀了,怎么回山去救王炎那小妹妹却也是个麻烦事……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官道上不时稀稀落落地有行人马车通过,道路虽有些泥泞,行进速度却比在山中快了不少。
待又行了约二三十里,妙龄女子说道:“就近找家酒铺歇歇,待夜深了再进城。”
“夜深了再进城?”李雨田疑惑道:“中山郡不关城门的吗?”
妙龄女子和倪老三都没有答话,反而齐齐的望了过来,像看猴儿的瞧着李雨田。
李雨田有些无语,却又不知刚才这话错在哪里。
“小子,你有户籍文书吗?”倪老三问道。
李雨田摇了摇头,心道户籍文书是个什么鬼,莫非是古代的居民身份证?
“想你既是兵士,户籍文书早给兵部收了去……啧啧,现又做了逃兵,怕是给抓起来立时就会被砍了吧!”
李雨田恍然大悟,原来东汉时期百姓出行都是带着户籍文书的。如若没有这东西,大约就会被当做逃犯或者流窜人口给抓起来。当兵的户籍文书自然由上级统一管理,也是为了防止兵士私逃,至于眼前这二位嘛……就算有户籍文书,断也是万万不敢出示的。
想到这里,李雨田讪笑了两声,说道:“嗐!我不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有些糊涂了吗?”
道路两旁,零零散散的酒铺、驿站逐渐多了起来。此时虽是战乱年代,百姓们交易通商也是必不可少的,偶有外地的商客进城,货物又多,须得白日由城门处一一查验方可放进城去。有些来不及进城的,便在城外不远处寻家客栈酒铺,暂且歇息一晚,待得第二日开城门时再前去接受查验。所以沿路的酒铺虽然主要是吃饭歇脚为主,却大多备了客房、马厩。
李雨田一行三人又行了一阵,选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酒铺停了下来,将马匹交由店小二牵到马厩中,三人在酒铺大堂中寻了张桌子。
倪老三叫道:“小二,好酒好肉的,尽管上!”
店小二应了一声,不多时就端来几盘炖肉、一只烧鸡,见桌上是两男一女,又拎了两壶烧酒,端上了桌。
倪老三不乐意了,大眼一瞪,拍桌叫道:“怎么着?看不起我当家……看不起我家小姐是吗?再来一壶!”
店小二诺了一声,连忙到酒柜边又打了一壶烧酒递了过来。
妙龄女子神色平淡,待店小二退去后才轻轻地开口道:“倪老三,出来行事需谨慎些,莫要大呼小叫。”
倪老三闻言嘿嘿干笑了两声,便低下头大快朵颐,不再说话。
妙龄女子端起酒壶斟了一杯,贴在唇边抿了一口,盯着李雨田面带微笑着道:“你也老实一点,若是再伺机逃跑,你那美娇娘,可就……”
李雨田感受着那一双美目之下传来的淡淡威胁之意,心里却是十分淡定。若不是我这腰间的左轮手枪杀伤力太强,一个不小心就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哪轮得到你在这里故作深沉?于是也不搭理,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咕嘟”一声咽了下去。
……
几人各怀心事,默默地吃着晚饭。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转眼间却是四五个兵士扛着长枪迈步走了进来。
几人选了张桌子围坐了下来,一名面色黝黑的年轻兵士招呼店小二上了酒肉,接着忿忿地道:“他娘皮的!这些天因为雪灾,抢修城中设施已经三五天没有回营休息,好容易今日不当值,却被那姓王的泼皮小子给支使过来寻什么女娃子?你们看看,我这衣服都馊了!”
身旁一名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留着络腮胡须的兵士道:“燕小四,你他娘的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这几年来战事不断,咱冀州同一批的兵有多少都回不来了?你这才干了三五天体力活,就开始哭爹喊娘的……若是让你上阵杀敌,别说衣服馊了,怕是裤子都给尿浸透了吧。”
言毕,众兵士们都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个叫燕小四的黝黑兵士面色涨红,起身一拍桌子,厉声骂道:“乔梁,你他娘的说谁尿裤子呢?别以为当个伍长我就怕你,我可不是你这伍里的。”
周围几名兵士又都嬉笑着劝了起来。其中一个体型略胖的,大约三十来岁的兵士嘿嘿两声,说道:“燕小四,乔伍长也是为你好。姓王的不大不小也是个都伯,若是被他听到你在这儿骂娘,回去非领二十军棍不可。”
燕小四悻悻地坐了下来,又嘟囔道:“我可不惧他。不就仗着自己的妹妹是都尉的第三房小妾吗?靠女人上位的家伙,我呸!”
……
李雨田听到众兵士们的对话,不禁哑然失笑,看来这基层的牢骚在各个地方都一样啊。
这时又听到那叫乔梁的伍长说道:“只是咱中山郡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我听闻西南战事胶着,袁大将军已托人修书予韩大人,让咱们冀州入夏筹措军粮八万石以备军用,可看这大雪天灾,今年入冬之后恐怕又是饿殍遍地,哪还有余粮可以征用?”
“不止如此呢,”旁边又有一名兵士插嘴道,“我听说北平太守公孙瓒近日已大军开拔,亲率三万铁骑向南进发,已兵至安平一带,说是要借道讨伐董卓?”
乔梁长叹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公孙瓒这一次可不是奔着董卓去的,是和袁大将军共谋图我冀州……”
那体形略胖的中年兵士又说道:“咱中山郡田大人之前与袁大将军有些私交,这事整个冀州都知道,也不知韩大人会作何思量?”
“要我说,这袁大将军也忒不厚道,想当年可是在韩大人手下讨饭吃的,眼下有了威望,竟要倒戈相向?”
……
燕小四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管他娘的这些有什么用?铁打的地盘,流水的老爷。只要有人发军饷,给谁卖命不一样?”
那胖胖的中年兵士闻言回答道:“这可真的不同。我听人说,公孙瓒在北方嗜杀成性,是个极为好战之人,麾下将士们俱都苦不堪言……哪像韩大人这么体恤咱们将士?”
众兵士一时长吁短叹,俱都不再言语。
……
听完了这些兵士们的诉苦,妙龄女子朝倪老三使了个眼色,便招呼店小二结账,准备回客房休息。这时候却见那被称作乔梁的伍长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一卷绸布,一边伸展开来一边道:“该干的活儿还得干,干完了赶紧回去。”
说完将那绸布抚平举起,招呼店小二问道:“小二,你可见过这画像上的姑娘?”
几名店小二连那掌柜的都凑上了前去,瞅了一眼纷纷摇头道:“没见过。”
那伍长又站起身来,沿桌逐一询问,俱无收获。
待问到李雨田这一桌,三人定睛一看,只见那画上惟妙惟肖地勾勒出了一个恬静少女的模样,却正是王炎那小姑娘。
倪老三面色一变,双手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倒是身旁的妙龄女子依旧淡定,轻咳一声,递了个眼色。倪老三这才放松下来,摇摇头道:“没见过。”
“你呢?”那伍长最后将画卷伸到李雨田面前,随口问道。见这堂内再也没有其他未辨认之人了,便要将绸布收起。
李雨田咧嘴笑了笑,戏谑地望了倪老三一眼,悠悠道:“我见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