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书望着远处的天空,看了很久,直到那道红光完全消失于天际。
然后,她又坐在廊下,发了很久的呆,直到门口传来:“皇后娘娘驾到。”的声音。
叶三书不由蹙眉,她听秋荷说过,潋阳宫已经两三年没有后宫的娘娘妃嫔来光顾了,皇后今次来,莫不是为了公主与贡旻王爷联姻的事?
想到此处,叶三书赶紧跑了过去。
蕴意腿脚不便,即便是远远地便听到了皇后驾到的声音,也无法远远相迎,只在门口等候皇后进内院。叶三书赶在皇后进来之前,站在了蕴意的身后。
叶三书第一次见皇后仪仗,不由感叹,果真威风。蕴意行过礼之后,便请皇后上座。
随后蕴意吩咐秋荷:“奉茶。”
叶三书悄悄抬头看了看皇后,今日的皇后和昨晚在长生殿圣上身侧那个一直言笑晏晏举止大方的一国之母有些不一样,今日的皇后脸上并无喜色,僵着脸,看蕴意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来者不善这四个字突然就蹦进了叶三书的脑子里。
“母后今日来,是有什么要指点儿臣的吗?”蕴意开口,语气一如既往温和。
皇后没有说话。
蕴意瞧见秋荷奉茶进了屋,笑意盈盈地说道:“前几日兄长进宫,送了一些徽州城产的高山茶,儿臣想着徽州城和四方城相近,些许茶中也带着相似的味道,母后品品看。”
秋荷奉茶至皇后面前,皇后冷冷地看了蕴意一眼,便伸手打翻了茶碗。秋荷赶紧跪下请罪,蕴意见状,皱了皱眉。
蕴意嘴角勾起一个薄薄的笑,眼睛望向了堂上的母仪天下的皇后,“母后,不是来喝茶的。”
“既然母后不是来喝茶的,也没有什么要指点儿臣,那儿臣就恭送母后了。”
皇后笑了笑,眼中尽是不屑,“我原本以为你是温顺的,没想到,早有自己的主张。”
蕴意一脸懵然,道:“母后这话,儿臣愚钝,没听明白。”
皇后怒道:“大宗正进宫赴宴,本宫料定会谈起你的婚事。赴宴之前,在宫里,本宫同你说了什么?相国的大公子你不嫁,偏要嫁给蛮荒之地的属国亲王,你是何居心,以为本宫不知道吗?”
蕴意道:“母后多虑了,远嫁北骓国,是国事,不是儿臣能选择的。”
皇后道:“你父皇如此疼爱你,本不舍得将你嫁那么远,可他问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的?你说你愿意。”
听到“你的父皇如此疼爱你”这句话时,蕴意似乎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不可思议的表情,既而,轻笑道:“母后以为,儿臣说不愿意,父皇便不会把儿臣嫁过去了?”
皇后道:“至少他会想一想。”
蕴意沉默。
皇后看着蕴意,国朝最令人惋惜的公主,有最好的容颜和最残疾的身体,宗亲皆以为她已经无用,可皇后却从来不那么想。任何一个公主的婚姻,都是一个机会,嫁人臣,看似抬高了臣子的地位,实则让其无建功立业之机。若要打压一个家族或是根基深厚的臣子,嫁一位公主过去便可以了。
圣上的女儿并不多,子茗嫁人后,御史台上奏要为蕴意议亲,皆被皇后压了下来,因为当时蕴意的婚姻,于皇后无益。直到相国归朝,明显偏于太子,太子并非亲生,一旦执政,又有相国支持,皇后即便贵为太后,也将没有任何权势可言。
打压相国,成了皇后如今最迫不及待的事。
“我将你养在宫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竟然连这点小事都为本宫办不到。”
这话说的,就连叶三书听了都十分不忿,而蕴意仍是一脸自若,道:“事已至此,母后想如何?”
皇后手撑在案上,看着蕴意,道:“明日午后,我会请相国夫人和大公子进宫赏花,你也来,若是你和相国的公子有了夫妻之实,圣上便不会让你远嫁北骓国了。”
秋荷本就跪在皇后的腿边,此言一出,秋荷连忙叩首,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道:“求皇后娘娘顾惜公主的名声。”
皇后乘势踢了秋荷一脚,“混账东西,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叶三书见状,一股火便涌了上来,什么皇后,她想徒手撕了她,看着就要冲上去。然而还未动手,蕴意似乎已经猜到她想做什么,伸手挡在她的身前,然后抬眼,看着皇后。
皇后瞥了一眼叶三书,对蕴意冷笑道:“原来你身边多的是护主的奴才。”
蕴意沉着脸,一言不发。
皇后继续道:“护你,便是冲撞本宫,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蕴意瞪向皇后身边将要动手的内侍,呵斥道:“住手。”
皇后怒目圆睁,“蕴意你放肆,这是本宫的旨意。”
蕴意看向皇后,道:“母后,不必以此胁迫我,明日的赏花会,我会去。”
话音还未落,蕴意就拽住了叶三书的手,以防她忍不住擅动。
皇后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满意的笑容,道:“算本宫没有白养你。”
蕴意道:“母后的教养,儿臣自是不敢忘的。”
皇后走到蕴意的跟前,恢复成往常慈母的模样,扶在她轮椅的手把上,道:“我知道你是最听话的。”
蕴意轻轻笑了笑,吩咐秋荷:“去给皇后娘娘再沏杯茶来。”
秋荷眼中含泪,不敢看蕴意,低着头出了门。
皇后坐回位置,道:“如果心有不甘,去给孟懿王爷打小报告,你知道下场。”
蕴意道:“兄长近来忙着重建藏书阁,儿臣怎敢去叨扰他。”
皇后放下心来,打量了一番屋内的陈设,对身旁的侍女说道:“最近天气热起来了,叫人从冰窖每日送些冰块到潋阳宫。”
蕴意微微颔首,“谢母后。”
皇后起身,笑了笑,道:“茶我就不喝了,明日午时后,本宫派人来接你。”
蕴意点头,道:“恭送母后。”
待皇后走远后,叶三书回身,想劝蕴意明日不要去赴约,可见到蕴意阴沉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知其人所难,何以相劝。
迟疑了许久,叶三书才悻悻然开口:“公主,要去廊下呆一会儿吗?”
蕴意沉着脸,是叶三书从未见过的低落,可她声音依旧很温和,“出去。”
叶三书往后退了两步,转头便要出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走到蕴意的面前,蹲下身,半跪在她身前,道:“公主,你有喜欢的人吗?”
蕴意看向她,神色不明,未置一词。
叶三书道:“如果有,就私奔,没有,就拒婚,北骓国和相国府,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归宿。”
蕴意闭眼,良久,讪笑道:“三书,你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