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什么地步呢?大概就是地震了也要不醒的那种。两周来为了建设移民农村,他忙里又忙外,跑的腿都要断了。眼下事情搞定,终于可以睡一大觉了。
移民农村的蓝本,就是赫赫有名的人民公社。当叶明在农业部的会议上热情洋溢地喊出这四个大字的时候,众人纷纷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有些是赞同,有些是怀念,有的是愤怒,也有些是觉得滑稽。后来,据农业委员欧阳卫国大爷说,当他在执行委员会念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众人的反应也都差不多。
“那么农业部打算怎么解决大锅饭问题?”张春锐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想要吃上大锅饭,首先得锅里有饭吃。我们现在一穷二白,必须集中力量干大事。通过人民公社体制,我们可以实施‘以农养工’和‘用农民集体力量建设农田水利基础设施’的策略,依靠农业积累建立工业化基础,以集体优势建成农田水利基础设施。”欧阳卫国翻着稿子娓娓道来。
“啪啪啪!”十几个委员都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来。剩下的委员则凑在一起,相互讨论了起来。
“我不大清楚这段历史,你要问我,还不如去翻从电脑上打印出来的文献资料。”面对张春锐的询问,李天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也没有亲身经历过公社时代,不过我父亲和祖父倒是和我说过很多关于公社的事情。”潘学忠想了想说道:“公社这个东西,农业生产是一方面,不过最重要的是基层治理。要说政权下乡,没有什么比公社更彻底的了。它集党务,工农业生产、民政事务于一身,宗族豪强把持农村基层权力的状况基本都消除了。”
“这样倒也不错。”张春锐点了点头:“不过以后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被这个困住吧。”
“这个肯定是暂时性的措施了。”沈泉插话道:“张春锐兄弟,你得快点转换角色啊,我们现在是上面人了,为他们想那么多干吗?”
很快,剩下的委员也陆续同意了农业部提交的设想。
叶明激情万丈地投入到了为人民服务的工作中。他先到物资部,查了一堆资料,并申请打印。然后在大爷大妈怀疑的目光中,抱着半人高的资料艰难地回到了办公室。
这些资料全部都是关于公社的,既有苏联、中国等国家的公社实践,也有以色列的“基布兹”、“莫沙夫”制度,甚至连巴黎公社的都打了几篇。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讨论与修改,新鲜的移民农村制度终于出炉了。总的来说,这个新的基层政权,在体制上接受执行委员会属下的农业部领导,在具体事务上接受各个专业部门的领导。
户是公社内部的基本单位,无论是否单身都要立户。每户拥有自留地一块,种什么由户主自便。自留地可以继承,但不得分割和转让。人口多的户按比率递增一些面积,但是最高不超过1.5倍,目的是促进分家,避免形成几世同堂的大家庭。公有地则按照农业部的指导进行作物种植和动物养殖。
每户的住房由穿越者统一建造后赠予社员,每户一次。此外,未经过执行委员会批准,农民不得在穿越政权的管辖范围内自行建房。
......
当叶明向那些移民们讲解这些政策的时候,他们全都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点一下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不过当叶明讲到分地和分房的时候,很多人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
“这位大人,房和地都是不需要付钱吗?”一个肤色暗红的移民问道。
“是的,乡亲们,地我们会帮你们开出来。”叶明指着身后穿越众住的那些砖房:“至于房子,就是你们眼前的这些,全部都是砖房,你们以后就会住在里面。”
移民们脸上大都露出了笑容:“大人,你说的是真的吗?”
“那是当然了,我们说话算话。”叶明拍着肚子保证道。自从潘学忠的船队卸下了十二台拖拉机和三台小型挖掘机以后,基地的建设就进入了快轨道。只要执委会批下来,帮移民开地建房子,那都是小事一桩。
此举收到了移民们的热烈欢迎。叶明本人也受到了执委会和农业部内部的一致表彰,成功地在一众人中崭露头角,可谓是志得意满。
所以当叶明睁开眼睛,看到李天南在猛摇他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李天南见叶明睁开了眼睛,却愣愣地一句话都不说,不知是什么情况。于是李天南举起巴掌就要给叶明来一下。
见到李天南高高扬起的巴掌,叶明一个激灵反映了过来:“怎么回事啊!”叶明嚷了起来,心里说不出的恼火。
“移民村里出事了,你快过去。”李天南焦急地说:“内务部还有陆军都已经赶过去维持秩序了,不过他们跟移民不大熟,得辛苦你跑一趟了。”
“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叶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先穿上衣服,我们边走边说。”李天南把外衣扔给了叶明,后者忙接过穿上。
原来出问题的不在叶明这一边。新入住的移民中,有一户夫妻两人,男的是潮汕一带的华人,女的是吕宋当地的土著。显然这女人没有明朝的贞洁观念,也不信西班牙人的传教,竟和隔壁的一个同是吕宋土著的单身光棍搞在一起了。
也不知道怎地,她的丈夫发现了这事,于是便纠集了一群华人移民,去寻这狗男女的晦气。按照明朝的规矩,且不说什么浸猪笼沉潭之类的私刑,就是按照明朝的法律,对待通奸的刑法也是极其残酷的。大明《问刑条律》授权丈夫捉奸,又规定,亲属当场杀死奸夫者无罪。对于通奸的处罚则是:“无夫奸杖八十,有夫奸杖九十。其妇人犯罪,应决杖者,奸罪去衣受刑。”
女的被当场抓住了,男的着实挨了几棍,但竟逃了出去。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因为对于吕宋当地人来说,这种男女之间的关系是十分松散的,比不了大明严格。于是他也纠集了一群吕宋土著,要和华人较量较量。两群人气势汹汹,明火执仗,就在村中央的广场对峙起来。幸亏内务部的巡逻人员发现的早,将两群人堵住,不然一场重大伤亡是绝对免不了的事。
“郁闷啊!”叶明叫苦不迭:“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没事,这事跟你没关系,是司法部没考虑周全。”李天南连忙安慰叶明:“不过话说回来,这事我们谁都没经验,犯错是难免的,不犯错反而不正常。”
“但是这件事发生在农业部里啊,而且我确实负责了一大块。哎!”叶明颇为沮丧。
李天南又安慰了叶明几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很快就走到了村里。对峙的人群早已被赶回了各自的家里。王菲菲、刘小白等法律人士连夜赶来,马谦祖、付春兵等人也都到了,看来今天晚上免不了要开会。
李天南脸色一变:“我还想再睡一会,就送你到这了,我不过去了。”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诸位委员,这次事件暴露了我们在工作中存在的很多问题,对于古代世界,我们是有点想当然了。现在我们面临的,不只是不同的族群,不同的习俗之间的冲突,甚至还有不同时空之间的文明冲突,这是我们在今后的工作中,必须面对和处理的问题。”付春兵作了总领性的发言。
“对于南洋来的土著不能惯着,必须得按照大明律来,他们才是主体。难道你们想区别对待吗!”张春锐毫不客气地说道。
“但是谁是主,谁是客呢?这个一定要分清。我们这批移民里面各族群的人口比例都是很接近的,并且据我观察,从明朝来的移民中中,人数最多的潮汕、广府两个群体相互之间并不存在什么认同感。他们大都不识字,语言也不互通,怎么可能算作一个群体呢?未来的移民必然更为庞杂。大明律真的应对的了吗?”王菲菲指出了张春锐观点的漏洞:“‘习俗规范’与‘法律规范’是两种不同的规则体系。我们必须着手制定相关的法律。”
“那现在怎么办!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吧。”张春锐对法律一窍不通,干脆撂了挑子。
“我建议召开一次庭审来审理案件,并给予判决。务必要保证程序的合法性。要由法官主持,被告人及其辩护人参与,被害人、证人、鉴定人都应当到场,还要有穿越众抽签充当陪审团。”刘小白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同意!”“同意!”到场的委员们纷纷表示赞同。这一会的功夫,马谦祖已经打了十几个哈欠了,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大家都打算立即散会,然后回去睡觉。
“晚舟妹子,路上黑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沈泉急吼吼地跑到蓝晚舟身边。
“谢谢你,不用了,我和王菲菲她们一起回去。”蓝晚舟干脆地拒绝了沈泉的请求,留下后者在深秋的风中独自凌乱。
沈泉垂头丧气,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一双盯着他的眼睛。
沐青雨冷冷地注视着沈泉,“哼”了一声,随即隐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