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君原计划请老同学张兴星吃晚饭,顺便约上几个同学聚一聚,但那位余秘书——他对她没什么好感,一直电话催促老同学赴宴。他也就放弃了宴请,独自一人往住处走去。
天色慢慢的暗下来,马路上的路灯与行驶中的汽车灯交相辉映,街上行人有的急步赶路,有的闲散慢行;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两同行;有的沉默静走,有的嬉笑阔谈。潘文君随着人流向乌江大桥方向走去。他走了大约一里的路程,来到北桥头一处开阔的地方。
春季的江风刮在脸上略感冰凉。他俯瞰江面,江水在两岸灯光的映照下泛起微微凌光;江面上的航标灯相隔半里一字排开,朦胧的灯光在夜晚中轻轻地摇荡,格外显眼。他盯着那些航标灯,内心此起彼伏:船舶在航标灯的指引下不会迷失航路,人生如果也有这样的航标该多好啊!它会让人少走弯路,更不会搁浅触礁。自己的航标到底在哪里呢?
被老同学冷落,他内心是失落的,这也激发起了他的斗志。他要用行动证明他的生命是有价值的,他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也不是无能之辈。曾经在部队荣立三等功三次,连续五年评为优秀班长,入伍第一年就入党,这些都是凭真本事干出来的。如今退伍两年有余,仍一事无成,实在有愧于“退伍不褪色,退役不退志”的誓言。
潘文君紧握拳头,狠狠地砸向大桥护栏。他的脊背挺得更直,坚定的双眼扫视着整个县城,望向远方。他像一名卫兵,守护着内心的梦想;也像一名出征的战士,即将征战沙场。
他转过身,迈开稳健地步子,甩开双臂,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第二天临近傍晚,潘文君开着汽车回村了。刚进村子的那一刻,他感到无比的温暖,就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自从参军后,离乡十二载,时常梦里回故乡。退伍后虽然离家近了,但已在城里定居,一年里很少回来一次。他不管走到哪里内心都牵挂着这个地方,因为这里的大山回荡着他的声音,土地有他的足迹,小河有他的影子;一草、一木、一石对他来说太熟悉了。这里还有他至爱的双亲,殷殷地期盼,静静地等待。
潘文君刚进村就看见村支书罗开富与他二爸站在马路边闲聊,他停车下来递上烟。
他二爸问道:“文君,你从县上回来?回来干啥?”
“是的,没有啥事,就想回来转转,”
“没事回来多转转,看看你爸妈。”村支书说道。
“对的,你要多回来转转,哪像你文祥哥,一年半载也不见回来,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又接了个大项目,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哎!像他们当老板的很累,还是你们上班的好,不操心。我那时让他不要自己做,非要创业,人累不说,一年下来才挣个两三百万的。文君,还是像你上班的好啊!”他二爸微笑着一口气说完,生怕被谁打断他说话。
“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愁。文君,你快回去吧,你爸妈估计在院坝里站着等你呢!”村支书说道。
“行,罗叔你们聊,我先回去了,一会到家里来坐。”潘文君辞过村支书和他二爸,回家去了。
村支书看着潘文君离去后,对着他二爸说:“永?啊,你哥永林这个儿子当兵后变化挺大的,变得本分了。”
“本分有屁用,还得看能不能挣钱……咱们就散了吧,我回去看看。”他二爸连说带走的就往回赶。
潘文君将汽车直接开进了院坝,父母亲早已在等候。他从车上拎下母亲最爱吃的红枣,每次回家都要给老人带上一袋;外加一壶散装酒,父亲只喝这种散装的,他说只有这种酒才纯正。
“文君,你又买这么多东西干嘛,怪浪费钱的。”母亲用责怪地语气说。
“这花不了多少钱,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顺便带点。”潘文君边说边把东西拎进屋,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
“玉瑶怎么没有和你一块回来?还有两个孩子呢?”父亲询问。
潘文君走到一根长凳边,用嘴吹了吹上面的灰,说:“这又不是节假日,小孩们要上学,他们怎么能够回来?”
“哦……那你不上班?”父亲疑惑地问道。
潘文君迟疑了片刻,说:“我好久没有回来……想回来转转。”
“还没有吃饭吧,我马上去做晚饭。”母亲慈祥地问。
“行,还真饿了,我来烧火,先吃了饭在说吧。”潘文君边说边站起身向厨房走去。
潘永林坐在堂屋的门坎边,掏出纸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慢慢地吐出,烟雾在他脸上沟壑交错的皱纹间盘绕,而后散去。他一口一口地猛吸着,香烟燃得比平时快一半的时间。他看出儿子这次回来一定有事,并且还不是小事。他太了解儿子了,虽然年轻的时候做生意长年在外东奔西跑,很少与他单独沟通。但他知道他的性格里有倔犟,有想法,有冲劲,一心想创业干大事。潘永林从内心深处是支持儿子创业的,以完成自己一生未能如愿的梦想。但他又害怕儿子创业,这条路太艰难了,太痛苦了,随时会如临深渊,跌下崖谷摔得粉身碎骨。自己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奋斗三十几年没有成功,有社会环境的因素,也有自己的原因;没有给儿子留下基业是最大的遗憾,他不想儿子重蹈覆侧,让他稳定平安的生活更好。想到这些,他想阻止他,不论能不能阻止,他都要去做最后的争取。
“大哥,文君回来啦!”永禄端着碗饭,上面盖着菜,边往嘴里扒拉边说。
“嗯,回来了……”
“他还没吃饭吧,让他上咱家去吃,他二妈刚做好的。”
“你大嫂在弄饭,快好了。”永林低着头又点上支烟,不看他兄弟一眼。
厨房里传来潘文君妈的声音:“文君他爸,摆桌子吃饭。”
永林起身拉出桌子和板凳,对站在门口的兄弟永禄说,“进来一块吃点?”
“你们吃吧,我已经吃饱了。”永禄边回答边往屋里走,坐在了桌子的右侧。
“哟!他二爸来啦,吃点我们的豆花,我早早就弄好了。”文君妈端上饭菜放在桌子上说。
“你们吃,我吃饱了……大嫂,你别给我盛多了。”永禄伸着脖子朝厨房喊道。
潘文君端着饭走出来,递给他爸一碗,看着他二爸说:“把二妈也叫过来吧,一块吃点豆花。”
“不用!不用!你二妈还要弄明天的猪食。”他二爸回答,又说,“文君,你最近和你文祥哥联系没有?”
“最近很少联系,你刚才在村头说他又接大项目了嘛,我怎么好去打扰他。”潘文君只管吃饭,没有看他二爸,他知道他二爸到家里来的目的。
“他过两天也会回来的,他自己当老板嘛,想什么时候回来就自己放个假,这个项目做完后,他肯定要回来休息几天。你们兄弟俩个还是要多联系,别太生疏了。”他二爸停下筷子继续说,“文君啊,你们那个单位还是可以吧,每月多少钱?不管钱多钱少,每个月固定有钱进。哪像你哥,有时一个月找十几万、几十万;有时又一份钱不进,我让他找个单位班上,他总不愿意。他说不喜欢别人管他,只喜欢管别人。你看看,他都说的什么话,好像天生就是当老板的料。”
“文祥哥是我学习的榜样,找时间好好请教他。”潘文君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可千万别学他,他能干吗?我看他没有你能干,就会耍嘴皮。他呀,应该好好学习你,找个稳定工作做,钱挣得多有什么意义,还是要学点东西的好。”
突然“啪”一声脆响。
潘文君和他妈抬头看着他爸将碗筷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他爸阴沉着脸说:“我吃饱了。”然后转身出门去了。
“哥,你就吃这么点呀,再吃点嘛。”他二爸抬头说到。
潘文君感觉短短十几分钟的吃饭特别漫长,他快速地扒完饭,对还在唠叨的二爸说:“二爸,你慢吃啊,我出去走走。”
他进入厨房从后门出去,天已黑尽。他穿过竹林,这路对他来说,闭着眼也能走。来到菜园子,他好像仍然听到二爸的声音,挥之不去的在耳旁响着,眼前那张笑脸更是让他打了个颤。他心想:是该做事的时候了。
他估摸着二爸已经回去,寻着原路回来,进屋后见父亲坐在灶门下的长凳上,母亲在灶后洗碗。他坐在灶侧面的小桌旁,右小臂搁在桌上,说:“我已经辞职了,打算自己做,我就不信我们这个家做不成生意。”
沉默!还是沉默,只有母亲刷洗锅碗地碰撞声。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打算从什么地方入手?”他父亲问道。
“没有考虑好,但大概方向是做科技公司或者电子商务。我会去这样的公司干上一段时间,然后再自己创业。”
“你既然下了这个决心,我也不反对你。你回来我也猜到一二,原打算阻止你,但我又临时改变了主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要做好面对一切困难的准备,选择了这条路,就是一条不归路。”
“想好了就干,我和你爸支持你,也让你二爸家看看,争口气!”他妈在灶后端着刚洗好的碗,往碗柜里放。
夜晚,潘文君辗转难眠,这次的选择是否正确,未来会后悔吗?能辜负父母的期望吗?这口气能争下吗?他在朦朦胧胧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