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后,还没有过正月十五,人们仍然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没有从走亲串户的闲散中醒过来。按中国人的传统观念,春节只有过了元宵节才算结束,很多人也是在这一天过后才出门找工作;即使已经上班的人,工作也不是很繁忙,只要人到公司报到,把基础工作做完就可以了;平常要求严格的单位领导也会网开一面,只要手头工作做完,就可以提前下班,这样轻松的工作氛围要延续到元宵节后。
然而节日轻松的氛围潘文君并没有感受到,他正在承受公司账户上钱已经所剩无几地煎熬。
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水杯,热气腾腾的,杯盖在一旁摆着;旁边还放着一盒香烟,打火机就在烟盒上;还有一个如饭碗般大的烟灰缸,里面的烟蒂已经堆得像个小山包,刚刚拧进去的烟头还没有灭,仍然有丝丝烟雾冒出。
这段时间他又把戒了十几年的烟给抽上了,原来还没有感觉到抽烟的好处,现在才体会到烟无疑是痛苦煎熬中的良友;怪不得那么多人明知对健康有害,仍然放不下它。
他手里拿着一张财务报表,看着余额处还剩112610元,心里就感觉莫名的恐慌。他完全没有想到公司的财务状况已经危险到了这个地步。他原本以为交了80万的罚款,再支付给秦海、肖政和郑达各20万元退股费,至少还能剩下一百多万。
可是当看到财务送来的报表上显示的数字,让他仿佛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嘴巴。他以为是财务把数字弄错了,让她重新做了一份,结果是一模一样。
他从公司成立以来,几乎从没有认真看过报表,更没有过问财务方面的事宜,一切都是刘思琪在代为管理。
实话实说,他的文化并不高,高中没有毕业就去参军了,在知识方面是有缺陷的;特别是财务知识更是贫乏。这又从另一个方面看出他对财务的不重视、不关心,连公司账户上有多少钱都不清楚。
以往公司每月的报表都是财务负责人报到刘思琪处,刘思琪再找到他,他几乎没有细看就会签下自己的名字。与其说他相信刘思琪,还不如说他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索性就懒得去看。
他用手掌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脑袋,悔恨从心底油然而生,恨自己的愚昧、肤浅和无知;更恨自己由此而滋生出的骄傲、自大和狂妄。
悔恨有什么用呢?能解决资金短缺吗?答案是一目了然。除了资金的困境外,还有更棘手的问题是团队的分崩离析,导致无人可用。这两样都缺,意味着公司离倒闭不远了。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了一口,眉头紧锁,一脸愁容。他站起来在办公室的中央空地上来回走动,嘴里重复念着:“怎么办?到底怎么解决……”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他突然站定,自语到:“贷款、赚钱!”
他拿起手机找到一个标注着陈贷款的号码拨过去。
“陈经理吗?我是宝庆公司的潘文君,上次你说可以跟我做一部分贷款,具体怎么操作,我想详细了解一下。”
……
“行,那咋们下午两点见。请你把银行的详细地址发给我,我午饭后就过来找你。要不中午我们一起吃工作餐?就在你们银行附近,不影响你工作!”
……
“那行,就随你吧,你可别跟老哥我客气啊!”
潘文君挂断电话,心想:听口气还算客气,他应该不会难为自己?几个月前,银行的这位陈经理直接来找他,说是可以给公司贷款几百万,当时他压根儿就没把这事放心上;不是不放心上,而是公司那时不缺钱。哎!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去试试。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此时是上午11点41分。他立马拿上包下到车库,开车离开公司,然后按照陈经理发来的地址直奔而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来到南滨路上所在银行的附近,距离见面的时间还早。他四处望了一下,看到临街二楼有一家装修不错的茶餐厅。
他来到茶餐厅,选择了一处靠窗的角落坐下,点了一盘牛排饭和一杯毛尖茶。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随意打量这家茶餐厅,精致的装修,暖色调的灯光,四周墙上挂着字画,无形中透出一丝文化气息。
他发现在茶餐厅另一头靠墙的位置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与他坐的位置成斜角。因为中间有两根柱子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对方一半的背影。
虽然只看到半个背影,但仍然能看出那是一个婀娜多姿的身材,略卷曲的长发披肩,身着驼色的风衣,一根风衣带系在腰间,把背部的曲线突显出来。
他感觉那半个背影似曾熟悉。他向一侧探头,想避开柱子的遮挡,但躲过了前面一根,又被后面一根挡住。他干脆站起身向一侧跨了两步,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他顿时愣住了。他找了她多少日子,始终杳无音讯,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碰见了。
他慢慢地向前走去,快到她跟前时,他犹豫地停下了脚步,又向后退了一步。
他沉思了片刻后,还是走到她身后,轻轻地喊了一声:“思琪,是你吗?”
坐着的人正是刘思琪,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得曾经让她朝思暮想的声音在背后叫她名字。她的身上就像被针扎了一般,全身战栗了一下。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吭声,双手握着茶杯,就像塑像一样定在那里。
“思琪,我知道你恨我,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我一直在找你,想和你说说话。”
刘思琪眼睛泛起了泪花,一颗颗往外滚。她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但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抽动起来。
“你打我吧,骂我吧,只要你好受些,什么都可以。”潘文君站在原地,没敢上前,他知道她的性子,怕她又干出傻事。
刘思琪再也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悲愤,她站起身不看潘文君一眼,低着头用右手捂着嘴跑出了茶餐厅。
潘文君立马跟上。此时服务员已经把他点的餐端了出来,见他跑出去,在身后喊到:“先生,你点的餐,怎么走了呢?”
潘文君折回身,掏出200元钱递给服务员,着急地说:“我有事,饭不吃了,这200元钱够我点的餐和刚才跑出去那位姑娘点的东西吗?如果钱够你就收好。”
服务员见他急匆匆的样子,一脸惊愕地看着他,说:“够了!够了!还有多的,我给你找钱。”
“够了就好,钱不用找了。”潘文君听她说够了,急忙转身跑出去,追上刘思琪,跟在她的身后。
茶餐厅的外面是靠江而建的廊道,有亭台、花坛,还有露天座椅,也有象征这座城市的人文雕塑。
这里是附近居民早晚锻炼身体的好去处,但此时正直中午时间,廊道的人较少,只有三三两两的人靠在栏杆边看浩浩荡荡的江水。
刘思琪沿着廊道走了有段距离,心情稍微地平静下来,走到一个没人的亭台处坐下。
潘文君也跟了过来,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离她几米站着。
刘思琪冷冷地说:“你跟着我干什么?我不想看到你,请你离开!”
“我一直在找你,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吗?现在你不在公司,你知道公司变成什么样了吗?秦海、肖政和郑达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我都快撑不下去了!”潘文君说得情真意切,一脸焦急心痛的神情。
“这和我有关系吗?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刘思琪的声音有所缓和,但仍然不抬头看他一眼。
“是的,当初我鬼迷心窍的欺骗了你,这事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更何况你!但公司是我们共同组建起来的,它就如同……如同孩子一样是我们看着长起来的,你不心疼吗?”潘文君原本想说它就如同我们的孩子一样,但没有说出口,怕再次勾起她的伤心。
“我当初和你创业全是为了你,既然你都靠不住了,公司对我还有何意义?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如果你还跟着我,那我就去跳江。”刘思琪说完起身离开,她在背对潘文君的时候,眼泪又如洪水般一泄而出。她曾经以为这个男人是终身托付,可没有想到是地狱,是魔鬼,让她万劫不复。
潘文君没有再跟着她,她的性格他很清楚,如果真跟去,那就是逼她去死。他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渐渐地消失在朦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