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自行车,雪草忍不住使劲看着周围的一切。
姬雪草的家乡是内蒙古的一个边境小城,蒙语念“额仁”。额仁市常住人口只有四万,基本上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熟人。改革开放后,有很多南方人来做买卖,温州市场、义乌市场里到处是操着南方腔调蒙语的南方人在招呼外蒙古的客商。内蒙并不像西藏、新疆等自治区依然保留着浓重的民族气息,除了草原深处的牧民,大部分内蒙人都已经被汉化了。即使是牧民,也早就开始定居,而非影视剧中常看到的那样逐草而居。虽然城市很小,但因为是边境城市,福利待遇并不差,各种边境补助、风沙补助,算下来挣得不算少。
姬雪草出生在一个普通的教师家庭,爸爸姬扬祖籍山西,和很多内蒙的汉人一样,是走西口的后代。姬扬是中学音乐老师,吹啦弹唱样样精通。姬雪草的奶奶在爸爸三岁时就去世了,家徒四壁,爷爷胡乱凑合着把爸爸带大。可爸爸很争气,考上了师范学校,主修民族乐器的笛子专业,同时各种偷师,基本上弦乐和键盘乐甚至作曲指挥都没啥问题,毕业后分到额仁市成为中学一名帅气的音乐老师。
姬雪草的妈妈武甄珠在幼儿园当厨师。妈妈在很小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发高烧,当时额仁市医疗条件不好,姥爷姥姥带着已经烧糊涂的妈妈坐火车去附近大一点的城市合宁看病。妈妈在火车上就快不行了,火车提前六分钟进站,总算捡了条小命,却因为链霉素中毒,失去了听觉。值得庆幸的是妈妈那时候已经会说话了,所以并没有成为聋哑人,只是个别字发音不太准。妈妈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姥爷和姥姥因为她听不见格外心疼她,在三个孩子中最宠着妈妈。妈妈虽然听不见,但天资聪慧,可以从唇语和语境判断别人说了什么,所以生活上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后来读书的时候就越来越吃力,勉强初中毕业。
有人把刚分来的音乐老师姬扬介绍给了妈妈,妈妈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清秀又文质彬彬的小伙子,虽然听不见,但她看到他拉小提琴的样子,心都快跳出来了。姬扬虽然有点介意甄珠的残疾,但甄珠勤快,干净,个性爽朗,时不时的关心让从小没有母爱的姬扬倍感温暖。自己一个穷小子,啥都没有,能娶到这样的姑娘,还挑什么呢。就在两个人准备认真交往时,学校一个老教师的老婆多嘴说了一句:“小姬啊,甄珠是个好姑娘,但你可别怪阿姨多嘴,她妈妈可不是省油的灯”。本来对甄珠印象很不错的姬扬顿时有点打退堂鼓了。他没有妈妈,所以对慈爱的丈母娘有几分期许,听了这话他对甄珠就疏远了起来。
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姬雪草姥姥的耳朵里,爱女如珠如宝的姥姥不乐意了。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多的服装店,大家大多穿手工做的衣服,姥姥是市里被服厂的车间主任。厂子里上百号人,大部分是女工,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但姥姥特别厉害,把车间管的井井有条,再多的女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姥姥上门找到姬扬:“我不知道是谁和你说我厉害,我老赵是厉害,但你去打听打听,有哪个人敢说我老赵不讲理。甄珠听不见,从小被别的孩子欺负,如果我不厉害点,谁护着她?”事情是这样的,姬雪草的妈妈甄珠因为听不见,小时候在学校总被同学戏弄,每次哭着回家的时候,姥姥就会拿着棍子找到学校,追着欺负甄珠的孩子打。后来孩子们给姥姥起了外号“赵连长”,因为那时候有个电影叫《南征北战》,里面有个很厉害的角色,叫赵连长。每当姥姥又拿着棍子出现在学校时,孩子们就大喊“赵连长又来啦”,渐渐的,也就传出来姥姥很厉害的说法。当然了,本来姥姥也是个急性子,勤快、干练,永远都是那么精神的样子,给人的感觉也确实挺厉害的。但说实话,姥姥是个非常讲道理的人,真的相处起来,才会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善良、多么勇敢的女人。
就这样,姬雪草的爸爸妈妈终于在一起了。妈妈甄珠看到爸爸姬扬出现在自己家里时,高兴的都快哭出来了。结婚的时候爸爸家几乎没有出什么钱,是姥姥给爸爸、甚至爷爷从里到外做了新衣服。姥姥说起过,自从开始谈恋爱,爸爸的衣服都是姥姥和妈妈给她洗,有一次姥姥洗衣服的时候手划破了,这才发现,爸爸的扣子掉了,竟然是用铁丝当扣子。
姬雪草的姥爷以前在额仁市工商局当局长,是建国前就加入部队的军人。姥爷比姥姥大13岁,现在已经退休了。姥爷是真正的好人,也许有人会说姥姥的坏话,比如太厉害之类,但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说姥爷一句的不好。
姬雪草的爷爷在97年的正月去世了。因为是姥爷家是蒙古族,自治区规定夫妻双方有一个是少数民族就可以生二胎,因此姬雪草还有一个只比她小一岁的妹妹,叫姬雪茉。爸爸姬扬是独生子,从小就特别羡慕别人有兄弟姐妹,因此姬雪草出生才六个月,妈妈肚子里就有了妹妹。妹妹出生时姬雪草才一岁多,妈妈照顾不过来,所以姥姥就把姬雪草抱回家照顾,一直到她16岁到外地上高中。妹妹姬雪茉是和爸爸妈妈一起长大的,爸妈上班时主要是爷爷带着雪茉。雪茉从小就是雪草的跟屁虫,姐妹俩经常拌嘴、吵架,但很快就能和好。
中午大家都会在姥姥家吃饭,晚上爸爸妈妈和妹妹会回家自己做。姬雪草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也只是吃个饭就要爸爸送她回姥姥家。转眼武蓓紫的家先到了,再过一条街,姬雪草的姥姥家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