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已经临近，窗外的炙热和室内的清凉成了鲜明的对比。
西湖龙井的茶叶在玻璃杯中打着旋，李安喝了一口，放下，继续盯着桌上没走完的棋局。
皱了皱眉，提起红色的“炮”，隔着一卒，直接跨过楚河吃掉对方一子。眼看离对方的“将”还有几步之隔。
将棋盘放定，旋转，调了个方向，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被“炮”吃掉一子的局下一步要如何进行。
提起“象”正准备放下，手中忽然一滞，眸色一点点深邃起来，如果是那个人，也会走这一步嘛？
小李子这几天是警局里最忙碌的人，因为李安将与媒体对接的事情全全交由他打理。他谨记头儿的交代，忽略抓捕过程，突出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所以白天他就忙着应对记者，晚上就在家赶发言稿。
不过他也奇怪，Z被逮捕了好几天，一直被关在二楼的一间会客室里，据说被人24小时看守，也不让他在媒体前露面。
不见媒体他还可以理解，但就连李安从抓到Z到现在，也只审过他一次。那次还是他和头儿一起去的，Z依旧带着面具，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言不发。
头儿将其他人都支到门外，单独对他审讯，所以具体问了什么小李子也不清楚。只是这和他想象中Z被抓的情景实在大相径庭。
揉了揉太阳穴，思绪回到案桌上的稿子上，“我要是有功夫浮想联翩，不如想想下篇稿子怎么写。”
中午的时候，小李子吃完中饭，走在走廊中，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哎，李禅，你小子这几天跑哪去了？怎么不见你人啊。”
李禅笑了笑，“这不是学校还有点事嘛，我回去处理处理。”
“噢。”小李子点点头，“你这是从哪来？”
李禅想了想，“刚从我爸的办公室里出来。”
“头儿的办公室不是在另外一边嘛？”
李禅一愣，“李哥，你真啰嗦，我随处散步不行嘛，你的讲演稿准备的怎么样了。”
两人正聊着天，忽然“啪”的一声，伴随着不小的一阵惊呼声，不远处大厅的灯全灭了。
小李子挠挠头，“这是……停电了？”
再转头看向李禅，对方连脸色都变了，低声叫了句：“不好。”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李安带着配枪，几乎是以光速冲到了二楼的房间里，房间一切如常，Z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安询问一旁看守的警员是否有人来过，警员摇摇头。
李安一屁股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去查查停电的原因，这里直接我来看着。”
警员回来的时候，电力已经恢复，据调查只是电力负荷过大，跳闸了。
“跳闸？”李安皱了皱眉，再次环顾了一下房间四周，这才离去。
不过十五分钟后，李安怒气冲冲地从办公室里出来，“查，现在就查，刚才不是跳闸那么简单，警局里所有的设备、系统全部查一遍！立刻！”
小李子看着盛怒的李安，小心地问道，“不是简单的跳闸那是什么啊？”
“你哪那么啰嗦，叫你查就去查！”
小李子瞬间没了话语，和一众警员忙碌起来，“这两父子最近是怎么了，都这么奇怪。”
调查出来了，小李子拿着报告单给李安汇报。
“就在刚刚，来电后的几分钟里，的确有人侵入了我局的系统。不过这貌似是个技术不太到家的黑客，只进入到了表层系统里，深层系统里的核心资料并没有泄漏。”小李子说。
“所谓的表层系统，存储的都是和刑侦无关的信息。比如警局间的人员调动，员工工资，文具用品的损耗，去年重新装修的设计图等等。”
李安踱步走到窗边，“去列一个详细的清单给我，我要看。”
小李子点点头，“头儿，你是怎么察觉系统被侵入的？”
李安没有回答，只是摆摆手让小李子退出去，最近的他显得格外烦躁。
自己则盯着那盘没有走完的象棋残局，象棋对弈是件很累的事情，不仅要布好自己的局，还要揣摩对方的心思，不然一步走错，则全盘皆输。
就这样，又过了一周。
伴随着媒体关注度的退热，小李子也终于可以舒了口气。但Z依旧被关在二楼的房间里，即不审讯也不定罪，要不是头儿有时会提起，小李子都快遗忘他了。直到某一天。
这天警局格外热闹，原来天气炎热，市政要求每一个单位除了做好防暑降温的同时，还要防范火灾的发生，于是派了检查人员下到单位对各消防设备和线路进行检查。而今天正好轮到九号警局。
李安有些怀疑，但看到对方递过来的文件，上面刻着鲜红的圆形大章，他也无话可说，毕竟警局里正常的工作还要继续下去。
八个穿着黄色工作服，戴着鸭舌帽的工人，架着梯子，带着工具包进入警局进行排查。
这次检查的内容包括，天花板上所有的烟雾探测器，消防设备以及线路的老化情况。
小李子本在处理手头的档案，手机忽然传来铃声，一看是李安。
“有工人到Z的房间里去检查了，你去盯一下，别出岔子。”李安开门见山。
“噢，好。”小李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并不见李安的身影，而从自己的视角是正好可以看到Z二楼的房门。“头儿你不在这啊，你是怎么看得到Z房间里进没进人？”
“多事。”李安说完直接挂断，只剩下电话那头郁闷的小李子。
来到二楼，推门进去，看到Z正坐在沙发上休息，看守他的警员则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个穿黄色套装的检查人员正在摆梯子，看见小李子进来，便停下手中的活。
“师傅，您忙您的，我就看看。”小李子对检查人员说道。
那是一个年纪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听到小李子的话，嚼了嚼口中的口香糖，于是继续自己的工作。
只见他爬上楼梯，上到天花板，将一个烟雾探测器的花洒头取下，从工具包拿出一块布仔细地擦拭。
“师傅，把这花洒头拿下是检查什么啊？”小李子仰着头问。
检查人员将牙根的口香糖挪到另一边，“这探头就是一般的铁制品，天长日久容易生锈，锈渍如果把这些缝隙堵住了，那这个探头也就无法出水了。”
“噢。”小李子扭了扭脖子，一直仰着头讲话让他颈脖发酸，捏了捏后背，将视线收回，打量起Z的房间来。
这就是个四四方方的房间，西南的方向有两扇面积很大的窗子，李安似乎做好了长期囚禁他的准备，还配备了一张折叠床。折叠床的对面，靠近窗子的地方有一套木质的桌椅，再过来就是休息的沙发。房间的配备很简单，可谓一目了然。
他又盯向坐在沙发上的Z，之前抓捕他那份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他想和他说说话，但想起头儿的命令，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工人已经检查完烟感器，又蹲到木质桌椅旁检查线路。小李子看到他又塞了一片口香糖进嘴里，从工具包里掏出螺丝起子等工具将桌边插座的顶盖扭开，继续在里面捣鼓着。
小李子有些无聊，索性也坐在沙发上等着。约摸几分钟后，工人将器具收好，起身去拿梯子，准备离开。
“检查完了？线路没有老化吧？”小李子问。
“呃，嗯。”工人将帽檐拉了拉，含糊地答道。
两人一同出门，正好撞见准备进门的李安。工人提着梯子绕过李安下楼，李安打量了这个陌生人一会儿，注意力就回到房间中，探着头看着房里，“没出什么问题吧？”李安问。
“哪能，你看Z不好好在这嘛。”
李安皱了皱眉，确认Z没什么问题才离开。走在走廊上的他，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两口，“希望只是我太过敏了。”
很快检查人员就把警局里大大小小的消防设备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就收工走了。
警局的对面有个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正好对着警局大门。一个戴着宽大鸭舌帽的男人从中午就进了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杯咖啡，悠闲地喝着，时不时的目光瞅向那所忙碌的警局。
外面的蝉鸣叫得格外欢畅，传进男人耳中，如同交响乐般美妙。
男人这一坐就坐了两个小时，旁边的服务生不满其只点了一杯咖啡，耐不住性子靠了过来。
“您在等人？”顺着对方的目光，服务生也朝着大门瞅了瞅。
男人没有回答。
“其实我们这的甜品也很不错。”服务生契而不舍。
“再来一杯咖啡。”男人摆摆手，同时示意对方离开。
服务生悻悻地走开，男人低头看了看手表，上面指着下午三点，又看了看炙热的阳光，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看样子好戏快要开场了。”
Z此时坐在房间里觉得有些酷暑难耐，虽然开着空调，但依旧抵不住太阳从窗户照射进来的热量。窗帘的滚轴又坏了，连拉都拉不上。
脸上的面具戴着多少有些粘腻，Z拉了拉领口，寻思着要不要去床上眯一会儿。
“啪”的一声脆响从木质桌椅那里传来，接着墙上冒起了明火，火很快就点燃了木桌。
门口的警员也是一愣，下一秒，立刻打开门大喊，“线路短路着火了！快来人灭火啊。”
上午刚消防检查，下午就出现火灾，这讽刺意味也让众人无语了。
众警员很快就扑灭了火势，还好木桌只有小部分被燃着，一缕缕青烟正从焦黑的部位冒出来。
李安黑着脸站在房里，众人都不敢说话。
“谁碰过这里的线路？”李安问。
“只有上午检查消防的人。”说话的竟是身后的Z。
“小李子！”
众人皆一震，小李子颤颤悠悠地从人群里出来。
“我不是让你看好那个工作人员嘛？”
小李子有些支支吾吾，“您是不是太敏感了，也许不是有人蓄意放火，可能是那个工人技术太差，线路老化没检查出来。”
李安拿眼瞪了小李子一眼，“去市政那里问问，要一份今天检查人员的名单。”
说完在桌子旁蹲下身子，墙面已被熏黑，电线杂七杂八地捆在一起。
太阳光照在李安脸上，李安不适地眯起了双眼。
忽然他发现有一小坨银白色的东西卡在桌子脚和墙面之间的缝隙里，李安皱了皱眉，将其抠出。
滚烫的感觉险些让他把东西丢出去。仔细一看，只是一小团锡纸，边缘还有烧焦的痕迹，看样子是燃烧遗下的残留物。
“锡纸团？”李安站起身。
“当时那个工作人员嘴里有嚼口香糖，弄到锡纸并不难。”Z已经从身后站到了李安身边。
小李子一愣，“这Z是在帮忙推理嘛？还有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这么熟悉。”
李安将揉成坨的锡纸打开，里面包有一些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小李子看见粉末也是一惊。
Z上前仔细端详了一阵，“白磷，是白磷。”
又转头看了看身后，阳光此时透过窗口，正好照射在发生火灾的墙角插座上。
“看样子是有人蓄意为之。”Z顿了顿，“这个凶手对警局房间的结构好像很了解。”
听到这话，李安也是一愣，摸着下巴想了想，“上周的停电事件，有人侵入了警局的系统，其中泄漏的文件就有装修结构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