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祭天的日子。自朝阳殿到宫门外,挤满了浩浩荡荡的人群。文武百官,黎民百姓,无一不朝着远远的祭台遥拜神袛。高高的祭台由天然纯造的青铜制成,据说有九鼎之重,普天之下无人能载起。上头闪烁着金色的符文,在阳光的照映下熠熠生辉,周围笼罩着一股磅礴的圣气,令人不自觉地臣服其下。
“浩浩灵源,滔滔不息。流谦处顺,润下表德。清辉可鉴,浮秽不匿。月映澄鲜,霞明焕赩。经界区夏,左右万国。百川委输,万灵受职。越海贡诚,载舟竭力。”
“帝后贵兮,诚拜天兮!”
在天底众生的眼下,景奕帝挽着苏皇后的手腕,一步一步朝祭台中央走近。二人头顶皆戴着层层繁重的头饰,步步尽显皇家的威严气势。
只见苏皇后身着一袭绣着七彩尾凤凰的正红婵霞服,外披祥云流苏逶迤拖地金黄外袍,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云髻峨峨,戴着五凤朝阳挂珠钗。肤若凝脂,风姿绰绰。一双眼顾盼生辉,眼尾微翘,透露着说不出的威严。周身泛着母仪天下的气质,雍容大方而又倾世绰姿。
哪怕是站在景奕帝帝王的气场下,也是丝毫不会被比下去的。二人的气质相辅相成,尽显般配。
“望天下黎民众生所乐,安居乐业,本宫愿为苍生祈福数月,只求天下太平安康。”皇后望着祭台下方的百官与城墙门外的黎明百姓,许下了如此承诺。她的声音不怒自威,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持重,却又让听者如三月清风拂面般舒畅清爽。
大小百姓此刻皆是一派欢呼,对眼前的女子有万分敬仰,皆齐声开口到“皇后娘娘福泽万长,千岁千岁千千岁!”
景奕帝微是皱眉。这可不是祭祀本该有的流程。那个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她不但心平气和不争不抢,竟还想出宫!她竟想远离自己,难道是真的不在乎了吗?
“苏晚鸾,你好大的胆子!如此重要的事竟然擅自做主!”景奕帝竭力压低声音,狠狠咬牙地质问身边的女子。
苏皇后察觉到那人的怒意,只是淡淡开口“陛下,臣妾是为了天下苍生,您是天下之主,不会不同意吧。”
那人的怒意更是增添了几分,他广袖一挥,在祭台边敬酒的动作正好遮住了众人的视角。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可掩饰的愤怒,“你是朕的女人,这宫可不是你想出就能出的!”
苏晚鸾勾唇一笑,“在天下人面前许好的承诺,陛下还想当众反悔不成?”
景奕帝死死瞪着苏晚鸾一双泛着狡黠的眼,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祭台下。
萧抚柳和宁浅音并排跪立,携后宫一众女官祭拜上天。只听宁浅音笑笑开口,“萧姑姑您看那,陛下和娘娘还在浓情蜜意的说悄悄话呢!”抚柳无奈的说到,“得了吧,陛下分明是在质问娘娘为何出宫。”
宁浅音望着端立在祭台上的苏皇后,满是敬意。“娘娘也着实是聪明。出宫看似是一个不利的失权之法,万一后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平白会被别人占了便宜。实际上啊,既暂时躲开了这次后宫风波的斗争,坐山观虎斗,当她们都奄奄一息之时咱们再一并出击,又可在天下人之前立威,赚取民心。只是……陛下好似不太乐意。”
“嗯,不过陛下……”萧抚柳刚还在谈笑风生,忽然定睛一看,发下了苏晚鸾的不对劲来。“等等,浅音,浅音!”她连忙扯着宁浅音的衣袖,面上是止不住的慌乱。“你快看!皇后娘娘的凤袍,是怎么回事!”
“坏了!”宁浅音眉头狠狠一皱,“怎么会起火!”
不等众人反应来,台下有一人大声惊呼,“凤凰奇火,这是天在不满啊!皇后失德,惹上天发怒,若是不改立他人,怕是整个国家都要遭殃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城墙外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般,他们是敬重苏皇后,但当威胁到自身时,便是万人嫌之。
“皇后看着外表光鲜亮丽的,背地里指不定做了什么恶心事!连天都不容了,真是两面三刀啊!”
“是啊是啊,常言道后宫是非多,就是祈福,也只是说着玩而已吧!”
“啧啧,还真是不知羞耻,连天下人都可以欺骗,算什么一国之母。”
这就是人,常常只看到表面就肆意推断评价。谁证实苏皇后欺骗百姓了?无知轻信一句混乱中的留言,没有自己的判断人云亦云。
那些话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苏晚鸾耳里,但她面上并没有露出该有的慌乱和不知所措,而是彻骨的寒意。今日之事摆明了是有人要利用流言大做文章。这身凤袍,怕是也不干净!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苏皇后不慌不乱地走上前,狠狠扯下着火的那一块布料,广袖一挥,便把它扔进了燃着旺火的青炉中。
“她这是想销毁证据!”人群中又冒出来一个声音。
苏晚鸾直视着文武百官个个义愤填膺的神色,冷哼一声,“真不知是谁拿出了证据还是怎么的,仅因为一句没有根据的话便让当朝上下这么多文官武将被有心之人牵着鼻子走,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苏晚鸾的语气中带着略些讽刺,也让听者有深深的压迫感,更是不少人面泛羞愧之色。
但楣良媛也不是什么轻易善罢甘休的。眼看局势越来越不对,她朝人群中那个小太监使了使眼色,那人立马会意。
同样尖酸的声音再次开口,只是已没有了当初的底气。那个小太监甚至不敢直视苏皇后的眼,那种浓烈的压迫感让他不自觉想要退缩......
“皇后娘娘可不要幻想分散他人而好蒙混过关!何来没根没据?那你又怎么解释凤袍忽然着火!”
“是啊是啊!凤袍忽然在祭天大典上着火,可不是什么吉兆!皇后打得好心思,欲图三言两语就算了吗!”
苏晚鸾勾唇一笑,鱼儿上钩了...!只见她并未因众人的猜疑而显得慌乱,而是大声道“来人!将那妖言惑众的人给本宫抓起来!”
那个小太监面露急色,忙着想逃脱守卫的追捕。但他又怎么会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的对手?他带着祈求的脸色欲哭无泪地望着楣良媛的方向,可那位也不曾预料到苏皇后会如此动作,一时无法应对,只能舍弃一颗棋子了...
见主子放弃了自己,那个小太监急了,硬生生扛着苏皇后压迫的目光反问开口,“娘娘这是做得说不得咯?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危,哪怕堵住了我一个人的嘴,也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人群很快反应过来,便又开始质疑苏皇后的行为。
“苏皇后这是想毁灭证据呢!”
“是啊,这个妖后放着天下人的性命不顾,她这是要惹怒上苍!自私自利的女人!她还有什么资格坐在皇后这个位子上!”
面对泱泱众口,苏晚鸾一直面不改色地听着,心中丝毫不为动容。直到听到那句“凭什么坐在皇后的位子上”时,她顿时感到心中有滔天的怒火,无法宣泄...
呵,凭什么做皇后?好一个凭什么!她助当今圣上打下这江山,曾一个人纵横在刀剑无眼的黄沙战场上杀敌无数,立下战功无数,幽州十三京的一半都是它打下来的!如若是个男儿身也定是要封为定国将军!曾背负着无数委屈孤身一人前往西京只为给景奕帝求一味药材治病,途中还差些遭刺身亡,景奕帝移心别恋就算了,如今她什么也没做错连皇后的位置也不配做了?!
她倒不是贪恋权势,但君临曾给她立下过承诺与誓言,此生永远只有她一个正妻。
至于今日之事明显是有人使了手段,这后宫之中的纷纷扰扰她的确是斗累了,不屑一顾了,但不代表她苏晚鸾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一步步走向祭台边缘,眼中是浸入骨髓的冷意。仅看一眼便觉得仿佛身处寒冬的冰窖,全身都不自在。她嘴角一勾,轻笑出声来,语气中是睥晲众生的孤傲和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本想放长线钓大鱼,如今触到了她的底线,那就......休怪她无情!
她的语气是彻骨的清冷,“口口声声一个妖后,若本宫没资格当皇后,那你来?”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谁的身上,只是眼含笑意地扫了一眼诺大的人群。
虽是笑容,却让人头皮发麻!
“难道不是吗!你休要无理取闹!”
苏晚鸾又是冷哼一声,随即不紧不慢地又走到祭台中央,又狠狠扯下一块布料,朝祭台上正在燃烧的熊熊火焰中一扔。
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哪怕是始作俑者楣良媛,也对苏晚鸾一系列的行为摸不着头脑。
她的眸子像一片印下星辰与神秘色彩的大海,眼神清澈而又含着隐晦的情绪,明媚如波。长长的睫毛垂在眼尾,浓而密的鸦睫颤颤,倒映在平如水镜的眼中。
她将放在身后的手微微抬起,广袖褪下,手执楫礼。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举手投足间又有种不可言说的高贵。
“天上的神明,今本宫蒙受了不白之冤,若您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请展示给天下万民看看,以平本宫心中的冤苦。”她声音中并没有很浓的感情色彩,但却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祭台中的火忽然狠狠一闪,随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熄灭!
上天发怒了!
祭台下的文武百官见状大惊,却在极快时间内不约而同的跪了下来,一个个面色如土,万般凝重。
“上天请恕凡人无知之罪!”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瞬时众人皆异口同声大喊起来,气势如雷贯耳,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