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湘犹自抽噎着，像只被人从水里捞出的小动物一样，浑身颤抖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柳孤笑看了她一眼，道：“喝点热水暖一下吧。”
灵湘扭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茶盏，又有些嫌弃的看了看自己还滴着水的手，苦着脸道：“我的手脏，怕茶水被我弄脏了……”
柳孤笑闻言一顿，看了看她身上的湿衣，也是心下了然，只是灵湘冻的嘴唇都成了青白的颜色，他心里到底有些不忍。
他端了茶水，起身走到了灵湘身边，将水杯轻轻凑到她唇边，茶香淡淡，热气缭绕。
“喝点吧，这样也可以暖和些。”
灵湘看了他一眼，眼中不禁又是汪了一片泪水，她吸了吸鼻子，低头就着柳孤笑的手，小口小口的啜饮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后厨那边来人说水已经烧好了，是送到柳先生的雅间去，还是直接送到后面的小仓房去。
醉八方没有客房，连柳孤笑都是随便在楼上雅间凑合住的，此时要给灵湘洗澡，倒是不知道该在何处安置了。
帮工说的小仓房，就是酒楼里随便放置一些茶具酒具，碗碟纸笔的地方。不过，这个小仓房就在伙房旁边，门扉窗扉也并不严实，同一间院里就是帮工们住的房间。
柳孤笑想了一下，觉得小仓房似乎并不好，即便放那里，灵湘也未必肯去洗。便道：“送去楼上吧。就放在左边的那处圆厅里。”
帮工们得了话，便去操办了。
柳孤笑拿着灯，引着灵湘上楼，带到了他所说的那个圆厅前。
这个圆厅，是酒楼掌柜用来招待那些人比较多的一个大的包间，布置的也是十分雅致。平时若无客人预订，是不常用的，里面甚至连桌椅板凳都没有摆放。
柳孤笑和灵湘上来时，帮工们已经在厅里安置了两个用来洗澡的木桶，周边还放着一应的香料和擦身的布巾子。
这洗澡的木桶，是柳孤笑近年来时常到莽境小住，店掌柜为他备下的。虽然他每次都是住两三天就走，真正用的次数不多，可是店掌柜也没有因此而怠慢。
可是灵湘一人洗澡，为何备了两个木桶，连柳孤笑也看的一愣，转脸看向一旁的店小二高崎。
而高崎却一脸暧昧的看着灵湘和他。
待发现柳孤笑看自己时，这才瞬间收了神色，规规矩矩的说了声，“先生若无旁的事，小的这就退下了。”
说罢，高崎跑的飞快，往楼口一跳，便没影子了。
灵湘看着置备齐全的用具，讷讷的对柳孤笑说了句：“你这野郎中倒是比店掌柜说的话都管用啊？”
柳孤笑闻言也是不置可否的一笑，走过去将手中瓷瓶里的雪白的药丸往水里倒了两颗，这才道：“你去洗吧。另一桶水，你洗过之后，可以进去涮涮。没准洗脚水味大，一桶水不够你用。”
说罢，他便丢下一脸怒容的灵湘，拿着灯盏朝另一侧自己住的雅间过去了。
灵湘气归气，可是也不能拿他怎样。虽然方才发生的事情，让她对柳孤笑心里满是怨气，可是终究他还是带自己回来了……
他并没有丢下她，让她独自回客栈去。一如昨夜一般，他没有丢下害怕大哭的自己，独自离开。
反手掩上了门，灵湘便匆匆脱了湿透了的衣服，钻进了热水桶中。
解开了一头湿发，她吸了口气，把自己埋在了水里，闭着眼沉在了水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这一桶水里涮洗了一会儿，她又爬进了另一只水桶，随手扬了一点放在身边小盒中，浅黄色的龙萼花的花瓣在水里。
水烧的很热，熨去了她一身的湿冷，也将她白净的小脸上蒸出了两片红晕。
她趴伏在水桶边上，透过门扉，看向远处那黑暗的走廊尽头，那亮着温暖烛光的雅间，心里不禁又浮起了凝蝶说的那句话。
“你可能是，喜欢上了这位柳公子。”
是的吗？唉……
灵湘松开了扒着盆边的手，把头躺在盆边上，长吁短叹了一会。然后，便大喊了起来。
“柳孤笑，我怎么出来呀！我没有衣服！”
……
被灵湘呼来唤去的折腾到了大半夜，这才算是安稳了。
她套了一件柳孤笑的旧衫，霸占了他的屋子，这才困极睡了过去。
柳孤笑也是顾及灵湘的名声，待灵湘进屋睡下，这才去楼下店掌柜偶尔小憩的茶水间歇下了。
次日一早，高崎觑着柳孤笑从茶水间出来，不禁一脸狐疑的拆着门板，一边伸头探脑的往楼梯口看。
柳孤笑见了，凉凉的道：“看来霜城太清闲了，我听说钦州沙河镇正缺人手，季公子曾找我要人……”
店小二高崎一听，立刻飞快的拆了门板，拎了壶茶水出来。
一脸紧张的凑到柳孤笑身边小声问道：“先生，早上想用些什么？有清粥小菜，麻油包子，甜米酪和银鱼羮。”
“都上点吧。”
“巫姑娘的行囊也已经从客栈带过来了，店钱已经结清。她的衣服是小的派人送上去，还是……”
“我去拿给她吧。”
柳孤笑估摸着时辰，觉得灵湘此时也是该醒了的。从高崎手中接过了灵湘的衣服，便信步走上了楼去。
结果，他上楼走到灵湘昨晚睡的雅间前，便看到窗门都大敞着。而灵湘却宽宽松松的套着他的一件青色的衣袍，光着脚趴在窗台上。窗边挂着一条圆润细腻的胳膊，她一脸阴笑的搓着手里的几个小泥丸，斜眼瞅着楼下的一处院落。
早间的晨风吹进屋来，拂动着她身上轻薄的布料和柔软的长发，勾勒出一条若隐若现的娇媚线条，阳光照在她幼嫩的肌肤上，亦是如花朵般泛着莹润的光泽。
虽说灵湘顽劣时，看起来还像个孩子，但是如此诱人的景致，已经不能以孩子论之了。
柳孤笑移开了眼，将衣服放在了门边的花架之上，不在看灵湘。
他扫了一眼床边的药箱，发现他的药箱已经被灵湘翻了个底朝天，里面的东西都散在床上。好几个瓶口都开着，各色药丸滚了到处都是。有毒的，没毒的，灵湘就大大咧咧的坐在那些药丸上，好在没什么能诱发皮肤感染的毒药丸子，不然这蠢丫头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柳孤笑皱着眉，看着那一床的药，也不知楼下是什么情况，却已经顺着风，闻到了灵湘手里搓着的小泥丸的味道，大概猜到其中的成分，也知道她这般样子，是想要做些什么。
灵湘手里搓着的是一种名为溃酥丸的药。这种药是根据药物的药性相左，而配置成的一种江湖上用来坑人的东西。
这种药入水便会化开，沾了这种药水之人的皮肤，会红肿，然后溃生出不少小红疹，令人疼痛瘙痒。轻者两三日后，会自动痊愈，重者会起高热，浑身无力，症状如中天花一般，需卧床修养，然而也不过七八日就会痊愈。
灵湘可能不太清楚这个药丸完整的配方，只是记了个大概。柳孤笑药箱里的东西还差着两味药，只怕是她搓的这些个小丸，功效并不是很大……
柳孤笑不禁莞尔，轻声道：“巫小姐的兴致倒是不错，一早起来，就想着怎么作弄别人？”
灵湘冷不丁被人撞到自己在做坏事，吓的手里的小药丸都差点洒了，慌里慌张的缩着手就往宽大的衣袖里藏。
“小心别沾到自己身上。玩完了，穿好衣服，下楼来吃饭。”
柳孤笑也懒得管她要干啥，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