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和锦秋手脚麻利地替我摆好板凳跟钓具,还随手从院子里顺了平时不常用的小几给我放点心和话本子。我坐在小札上拿着钓具和话本,无声地挥挥手让忍冬和锦秋去外头替我望风。
原本我就不指望能钓上来鱼,毕竟我半点耐心都没有。只是我祖母心善,放生了太多鱼了,我随随便便掰点点心沫子撒在水里,立马翻涌上来一群吃得肥肥的鱼。看着面前这鱼跃的情景,干脆扔了钓竿伸手拿了网兜,哼着歌在那使劲捞鱼,丝毫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我刚捞到几尾活蹦乱跳的大肥鱼,还没来得及高兴,后脑倏地重重挨了一下,尖锐的疼痛从后脑蔓延开。我遭了这么一下,本能捂着脑袋,脚步往前趔趄了几步,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子。浸水的我顾不上脑袋上的疼痛,凭着求生的欲望使劲扑水。
好不容易抓上了池子边,还没冒头,一只手使劲抓住我的头发狠狠往水池中摁。
我的双手使劲扑着水,池水灌进我的口鼻冒出一连串的泡泡。头上的伤口痛得麻木,我睁大眼睛,隐约从池水中看见一抹白衣飘荡,腰间的玉兔坠子格外熟悉。我挣脱不开那只手的束缚,力气也在慌乱中消耗殆尽。
我想,我快死了吧?
发髻散乱,青丝盖住了我的双眸,有鱼在我身边环绕,慢慢沉了下去。
我做梦了。
梦到自己掉进池子里,好不容易使劲划水爬上岸了,就看见明雅站在岸边,冷笑着一把就把我推了回去。我又不甘心,重新狗爬上来,结果没冒头就被她用脚踩了下去。一直重复,直到我狠狠踏水上岸拉住她的脚腕,一把连着她一起拉下了水。我看见自己狰狞着一张脸,笑得格外猖狂,对着一起在水里扑腾的明雅狠狠啐了一口。
“狗东西,凭你也想杀我!”
我猛地一把跃起,冷汗浸湿了浑身。
忍冬和几个丫头连忙围了上来,大家双眼都是红红的,一看就是刚哭过。有几个哭得都轻轻打着嗝,手里拿着帕子不断掩着眼睛。
“小姐,您总算醒了。”忍冬实在忍不住,扑在我面前大哭起来。“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我这才想起来花园池子里的那件事,伸手去摸脑袋,摸到的是包扎严严实实的纱布。我连忙握着忍冬的手,小声说道:“是明雅要杀我!”
忍冬先是一愣,随后压低了声音回了我一句:“小姐,四小姐也掉进了池子。”
明雅也掉进去了?我想得脑壳有点疼。我明明看见了那个凶手身上的玉兔坠子,那是明雅的。明雅进府的那一天,我爹专门去金玉行给她按着生肖做的。明雅爱得很,平常从来不会离身,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戴在身上的。
“你和锦秋都守住了两边的出入口,她是怎么进来的?”
“四小姐来的时候说得了些古籍,要我们去拿古籍给小姐您,并且好心地让蝶香和雁轻替我们守着。都怪奴婢,奴婢不应该这么放松的,怎么也得留下锦秋啊!是奴婢失职!”忍冬退了半步,对着我连连磕头,我怎么也拦不住。“后来听到蝶香和雁轻她们喊救命,我和锦秋才觉得事情不妙,进去的时候四小姐已经被护院救了起来,小姐您是被大少爷潜进水池捞起的。小姐您那时候看着就快不行了,大少爷都急疯了,连着喊刘大夫。”
说曹操曹操到,我哥又是风风火火进了我的闺房,站在我床前久久看着我,然后忽的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脸狂哭:“妹子啊,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啊啊啊!”
我赶紧下床把他扶起来:“男子汉的哭什么啊,我这不是没事吗。”
“我捞你上来的时候你喝水喝得肚子都涨了,一摁就吐水一摁就吐水,还没呼吸,你说哥急不急!”我哥抹着眼泪,哭得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把你整活了,你又睡了那么几天,刘大夫说你要是还不醒过来,一辈子只能瘫在床上了!你想想,哥没你这么个活宝妹妹,哥急不急!”
我连忙叫停,拽着我哥问道:“明雅呢?忍冬说她也掉进去了。”
我哥一把甩开我的手:“你还有空关心她?哥觉得就是她推你下去的!”
“哥,你说的没错,我看见那个玉兔坠子了。”我说,“你还记得那个玉兔坠子吗?明雅从来不离身的。虽然说这样的玉兔坠子可能别人也有,但是小时候我们俩逗她,抓着玩,不小心磕断了半只耳朵。爹说要给她换一只,她不肯,说什么不愿意爹破费,爹那会还直夸她懂事。”
我哥安静下来,沉思了一会,抓着我的手就要走:“走,我们去跟爹说!这贱人她想害你!”
还没走出房门,王管家快步同我们撞上了。一见我哥手上拽着的我,连礼也不行了,匆匆说道:“小姐,您快去大厅吧!十万火急啊!”
“十万火急也比不上我们这事!王叔,我爹呢?”我哥说。
王管家跑得太急,现在只能扶着栏杆喘着气回话:“主君上朝还没回来呢。哎呦我的大少爷啊!大厅都要出人命了!淮王殿下和世子爷打起来了!”
“什么?!”
我一下子挣脱开我哥的手,因为太过于用力我哥直接被我掀翻,踉跄几步后退坐在了地上。我急冲冲就要过去大厅,气势汹汹得像个护崽的老母鸡。我哥怔了几秒钟,一把扑过去死死抱住我的腿。
“哥你给我撒手!你没听见陆则栩打莫守陈了吗!”上文介绍了我哥举巨鼎那事,可想而知他的力气是有多大,我被他这么死死抱住左脚那是半步都挪不动。
我哥艰难地抬起头:“妹,衣服衣服!”
王管家崩溃得掩面,背对着我们直叹气。
经我哥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我这起得着急只穿着亵衣,连件外套都没来得及裹上。我张了张嘴,还没喊出声,忍冬就从一边窜了出来,手里拿着大袖外衣,上去就给我裹了个严严实实。
我哥总算松了手,从地上爬了起来:“王叔,大厅战况怎么样?”
王管家张了张嘴,又摆了摆手,一副一言难尽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我看了就急,生怕莫守陈吃了陆则栩那狗崽子的亏,于是我一把抓住我哥的手就往外冲。
期间我哥冷静了不少,连连发问:“咱们这事怎么办?谁打谁了?爹还没回来,祖母前阵子去礼佛了,你这事都没跟她老人家说,咋整啊妹子?”
我哥那一系列连珠炮的问题我一个都没回答,只告诉他,作为铁血男儿一定要敢作敢为。我哥被我说的热血沸腾激情澎湃脸红脖子粗,哎呀总之就是十分热血!嗷了一嗓“铁血男儿!”后就甩开我的手跑得飞一般快,我拼了命去追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激昂的背影离我远去。
等我累得直喘粗气,拖着半病的身体扶着院墙走到目的地时,就看到我哥乖乖巧巧坐在大厅,一动不动稳如雕像。坐姿相当规整,背挺得格外直,丝毫看不出他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要是我爹看到一定会相当欣慰以至于含笑九泉。
我是没心情去夸我哥乖巧,因为我转眼就看见莫守陈单手掐着陆则栩的脖子把他高高举了起来,被举得高高的陆则栩在半空使劲挣扎,他的姿势让我想起了我被人摁在水里的模样。这时,一直面无表情的莫守陈咧唇笑了一声,轻轻飘飘地传进我的耳朵却瞬时让我的全身血液开始冻结,他毫无感情的声音也是轻轻飘飘的,但适时在我脑子里炸开。
“本王不介意送你去死,和那个贱人一起。”
我原本觉得像莫守陈这样的温温柔柔呆呆憨憨的少年郎是不会出现话本里说的那些嗜血男主这样的特征,可今天我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强大气场,我的呼吸不由自主放缓放轻了很多到最后差点憋死自己。
“宝儿,你来了。”我哥勉强扯出一张笑脸,从他苍白的脸上我能看得出来莫守陈今天的样子也让他吓得不轻。
莫守陈猛地向我看来,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只仓促看了我一眼,立马转向别处。他原本捏着脖子的手也立刻松开来,快成死鸡的陆则栩重获新生,趴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呕吐了起来。莫守陈有些手足无措,样子像极了小时候我做错事忐忑不安等着我爹。
我小小地走了几步,忽的大步向他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莫守陈趔趄了下稳住了身形,双手下意识张开。我埋首在他怀里,鼻息间尽是药草的味道。我小心翼翼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不敢太大动作。跟刚醒过来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不一样,这次我是真真正正觉得自己还活着真好啊!
“宝,宝儿?”
我抬起头,毫无形象得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