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台,你们莫惊,我们三个也是过路的保号伙计!”保号,是镖局的别称,既然称作伙计,那就应该是镖师了。那时,天下分裂,战事频发,盗寇常见,所以富商大贾多有聘用镖师保号,求人财两安。即便是小商小号,走商游旅,也常常结伴而行,仅凭自己,是走不远的,说不定走到哪座山就被人取了财物、丢了性命,所以这情景也属常见。
于是两帮人互相询问了两句,那燕赵汉子说话也很朴实,礼貌有加,言语之间颇惹人钦敬,原来是兄弟两个带着家仆去投亲的,地上那堆东西也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只是一些破书烂画。只是这个时代,生存本就不易,加上书画笨重,人求食而难求诗书,在常人看来,这些都一文不值的东西,就是当做柴薪,也怕潮湿难着。
“这都是家父收藏的一些书籍绘画,虽是兵荒马乱地,我们还是随身带着,舍不得丢,徒留个纪念罢了。”
“兄台真是书痴!如此沉重的书画还随身带着,千里之行,实在不易啊。您怎么称呼?这位是——?”
“鄙人姓王,排行第六,名叫王芝。这位是鄙人族弟,排行十三,名唤王珏,我们本是邺城人士,乃当地的望族,因为和齐人不睦,受到迫害,家道中落,父母亲族离散,我们兄弟俩辗转逃到襄阳,如今想去交州投奔在当地为官的叔父,刚到江夏。那兄台你们几位具体是做什么的?”
“哦,原来是王兄,我们几条贱民贱命,哪配有什么姓氏,只有姓,名字乱叫。我姓云,本地江北人士,大号云里飘云三,这两位是我的伴当,一位叫胡里来,一位叫晓得事,我们本是帮人押送货物的行当人,我们正准备去长沙找事做,那边有我们的大哥罩着。”
“原来是云兄弟,你们拿着兵器,我们还以为是要被劫了呢,我们是赶路心急,眼看快到了江夏,路上不熟,就没有投店住宿,想在江边休息一下,吃点干粮,等下进城去呢。你们在树林里,那个倒真是吓人……”
“我们在树林里宿了一宿,我们本来就是江湖飘零人,住不惯客舍,盘缠也有限,在外不像在家,树林里反而闲散,不那么麻里麻烦地,自在!”
“兄台,听你们说是要去长沙?那我们去交州是不是同路呢,要不我们同路而行吧?相逢不如偶遇,我们主仆兄弟四人就是怕路上不太平,有你们几位武艺本事人作伴,一路如果还有你们向导,那该多好啊。”
这云三自然就是檀允真,想不到这个王芝还那么直接地邀自己同行,心想这可奇怪了。一般情况下,陌路相逢,彼此不熟悉,能信得过彼此吗?又看了一眼他兄弟王珏,只觉得那人约莫自己一般年纪,只是身材瘦弱多了,正好他正看着自己,眼角间带着一点风韵,自带笑意倩倩,霎时有种莫名其妙地寒颤,从脖后凉起,檀允真心想:“他兄弟怎么这么娘炮?”
“王兄,我们萍水相逢,你们对我们又不熟悉,难道你不怕……”
“云兄,我们一见如故,我读过几本相面的书,什么《易经》、《八卦》、《伯乐神相》、《姜太公神算经》、《司马徽相人术》等等,我看了不少,自问有几分善于相面,看你的面向,高隆准,嘴角高,非富即贵,实诚君子,绝非凶恶奸险之辈。我想,你纵然今日还没有发达,今后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说着王芝狡黠地笑了笑,让仆人把地上的货物重新抬上骡子,好生绑扎好,又顾着云三说:“兄弟,我们一起进城吧,看天色也不早了,城门应该也开了,我们一起吧,早听说江夏是荆州的名郡,繁华富丽,我在北方就听说多时了,心里分外仰慕,如今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城里砖(转)几天,好不好?我一看你就是至诚汉子,我们既然投亲,勉强还是有些路上用的盘缠的,你们一路的食宿,我想还是有办法的,这个你莫慌,等下到江夏我们再看看……”
胡乱来和晓得是一听,本来还板着脸,听王芝说自家公子如何面好心善,严肃的表情已经开朗了很多,这一下子又被王芝并不标准的大萧官话逗得笑嘻嘻起来。他俩和檀允真的眼神交换了一下,显然是觉得可以一路同行,他们是想:“看看这帮人有什么古怪!”
“那我就跟着你们,正好看看你们想干什么,”檀允真心里想,总觉得这几个人跟昨晚突然起来的火灾有关,但又具体说不上什么来。檀允真打定主意,于是说:“行嘞,既然王兄台这么说,我们三个有的是时间,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我们如此有缘,我们哥仨就陪王兄你们玩玩。”
王芝笑着点点头:“兄弟快人快语,那我们走吧。”
那边骡子吃饱了豆料,精神抖擞了很多,想是肠胃运转得益,“噗——”地一声,一头健骡放了一个大大的臭屁,好像是应了王芝的话似的……“嗤——”王珏笑了出身,用略微大了些的袖子捂住了自己的嘴。那衣服看来不是很合身,云三心里想。
王芝瞪了那王珏一眼,王珏立即就端正了态度,打了一个哈欠,又给云三拱了拱手,算是致意,慢慢说道:“听闻江夏风景如画,三哥,我们进城去吧。”声音听起来甚是洪亮,一字一句,似乎是郑重其事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