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是座没什么意思的城市。
星城不缺人情味，不缺故事，更不缺鬼故事，但一年四季的温度与天气都是哑的，冷与热都不畅快。
夜色比北上广深少繁华，白昼比江南水乡少温婉，这种中庸之道最让人厌烦，在这种地方待久了很容易产生不自信感，总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狭小世界里，出门无论往东还是往西，通往的终点永远是籍籍无名。
“铃铃铃——”
耳机里的音乐突然停了，江凛秋按下接听键。
“喂，小秋啊。”
“嗯。”江凛秋摘下一只耳机。
“嗯……小秋啊，你在那边的学校我给你安排好了，在那边还适应吧？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阿姨有没有按时去打扫卫生啊？有没有水土不服啊？环境还适应吗……”
“嗯，你有点烦。”江凛秋微微有些不耐烦，语气也重了几分。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有些失落，“是吗？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想吃什么跟阿姨说，叫阿姨给你做。”
“嗯。”不等那人说完，按下了挂断键。
耳机里的音乐再次响起，江凛秋买了一杯奶茶，慢慢悠悠晃下天桥。金属护栏把他身侧被绿树掩映的风景精准地切割成两半，光影也被切的泾渭分明，打在他身上，随着他的脚步变换形状。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星城三中的篮球场，江凛秋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篮球场上那个身影。
没错，混迹在一帮大老爷们中的叶澄。
江凛秋微微勾起唇角，拿出手机。
咔嚓。
将这个场景定格了下来。
阳光斜撒，照在叶澄干净的脸庞，江凛秋看得出了神，嘴角不自觉上扬。
“叶澄，你看什么呢？”徐涛把球扔给叶澄，目光转向了南边的天桥，“我去？江凛秋！”
“谁？”叶澄接过球，目光重新回到球场。
“江凛秋啊，市第一啊！”徐涛惊呼，“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管我知不知道？”叶澄把球扔给李坤，用力了些，李坤被砸的一个趔趄，捂着胸口，一脸夸张道：“啊！叶澄你要谋杀朕啊！”
“瞧你德行。”叶澄笑骂了一句，向场边休息叶默泽摆摆手，“哥！我回去啦！”
“好嘞，记得给我留饭。”
叶澄捡起扔在草地上的外套，也不忘怼一句：“晚上啃生菜吧你！”
“嘿，叶澄你个没良心的……”
叶澄在一阵哄笑中走出了三中校门，望向南边的天桥，桥上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二
“叮咚——”
晚上叶澄正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校园论坛，季芙突然发来一条消息：
季季爱吃泡芙：在吗？今晚玩游戏不？
叶澄手指划过屏幕，回了一句：
小叶爱吃橙子吖：玩一会儿吧，明天开学还要早起。
季季爱吃泡芙：好。
叶澄退出微信，点开游戏。
“玩家?季季爱吃泡芙?邀请您加入队伍。”
点了同意，季芙的消息弹了出来：
季季爱吃泡芙：打匹配赛还是副本？
小叶爱吃橙子吖：匹配赛吧，副本打腻了。
季季爱吃泡芙：好。
点击匹配，游戏加载中，叶澄看了看对面的阵营，一个肉盾，一个刺客，算是比较强势的组合。
季芙开了队伍语音，“对面刺客的ID好眼熟啊……”
“怎么是他？”季芙惊了。
被季芙这么强调，叶澄也开始关注起这个刺客。
ID叫“凛”。
等等……怎么这么眼熟？
叶澄打开匹配赛排行榜，第一的位置上，一个“凛”字赫然在目。
屏幕另一边的季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问道：“澄澄啊，我们要不要……直接退？就不自取其辱了吧……”
叶澄疯狂赞同：“嗯嗯！”
退出游戏，再次点击匹配。
游戏载入，叶澄点开对手的详情面板，一个大大的“凛”字出现在屏幕上。
叶澄：……
退出，重新匹配。
反反复复五次匹配，毫无疑问，全都是凛。
emmm……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算了，要是再匹配到凛，就打一局吧。
退出，再次匹配。
没错，又是凛。
叶澄先发制人，几套技能给对面肉盾打到半血，换治疗技能，给季芙回血。
与此同时，凛开始放技能。
叶澄反应极快，走位准备躲开凛的毒技能，不想对面竟然同步猜中她的走位，一发毒技能贴上来。
季芙想过来帮忙，但是对面的盾回了血，死活缠着她不放，她也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直到屏幕变成黑白，季芙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骂人，“这个肉盾烦不烦？怎么着？我是他爹？”
叶澄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了啊，下了啊，明天还要上学呢。”
“就打一局？”
“嗯，过过手瘾就行了。”
“那行，我也下了，明天学校见。”
开学这天学校总是热闹，假期的躁动因子四处飘浮，走廊和教室里是不同音色不同分贝的笑声，叶澄在打铃前冲进高二五班教室后门，书包精准远掷在桌上，人潇洒靠住椅背，头往后仰，和前排的几个女生打招呼。
“知不知道已经上课了！”张红踩着高跟走进教室，“放寒假把心都放野了是吧！”
李坤往后靠过来，挨着叶澄桌子边：“我打赌红红过年买了五件新衣服。”
叶澄往前趴了一些，小声说：“七件，最少七件。”
“叶澄李坤！又说什么呢！一开学就说话！”张红拍桌子，“叶澄，谁让你坐回去的！给我过来！”
叶澄笑着，眼尾带着一份讨好：“张老师，新年好，今年我可以不坐讲台底下吗？”
“你还记得你上学期期末英语多少分吗？”她跺了三下脚，“四十六，四十六！不到你物理成绩的一半！你还敢和我讨价还价？！”
叶澄从抽屉里摸出一只上学期用的笔，慢悠悠走到讲台底下，抽出凳子：“老师，我物理只考了95。”
英语成绩超过一半了。
底下哄笑不断，张红瞪她：“你新的一年就欠打是吧？”她拿着在教鞭在空气里挥来挥去，“都笑什么！要是没事做，就把寒假作业都拿出看，都看英语，不准看别的！”
门被人轻叩了两下。
英语课对叶澄来说毫无吸引力，恨不得四十五分钟都在风吹草动，一听见声响就立刻回头。
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将她一瞬间带回了黄昏时的天桥。
“张老师，江凛秋来了。”班主任王跃华笑了笑，“你看是我安排他坐着，还是先让他自我介绍一下？”
张红现场表演了一个川剧变脸，嗓音温柔：“江凛秋同学来了啊，没事没事，我这节课也没什么事做，你可以先自我介绍一下。”
王跃华照顾江凛秋心情，避免过于盛大，只在他背上拍了拍：“别紧张，我们班同学都好相处的。
江凛秋没有穿星城三中的校服，身上一件简单的黑色卫衣，袖口挽在了手腕到小臂的三分之一处，眼神挺平静，看不出任何局促。
他掠过叶澄还带着惊讶的眼神，稍微从门外走进来两步，没上老师们站着的讲台，只是对着空旷的走道：“我是江凛秋，你们好。”
张红生怕他们不知道江凛秋，在一旁说：“这就是咱们全市第一的江凛秋同学。”
江凛秋？
叶澄皱着眉，江凛秋？
“我靠，是那个江凛秋吗？怎么会转学到咱学校来啊？”
“这不行吧……他好好的二中不上来咱们学校？这说不定是省第一啊，二中校长肯放人？”
教室里躁动无比，王跃华手捧着玻璃杯，对叶澄说：“你去给江凛秋搬下桌子，放最后一排。”
教室最后一排只有一张桌子，叶澄的。
因为叶澄语文和英语课要被提到讲台下，所以王跃华就没给他安排同桌。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他和我坐？”叶澄在沉默中开口，嘴角下撇，眼神重新瞟到江凛秋身上，还没出口的抱怨被他那股波澜不惊压回去。
她从江凛秋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调笑的意味。
有人在前头小声说——
“和澄哥坐啊，靠，这么刺激的吗？”
“澄澄怂了，太没牌面了。”
“跃华怎么想的，这学神要是和澄哥坐，那可不得闹翻天啊。”
叶澄冲说话的几个男生抬手：“抽你信不信。”
王跃华露出恳求的笑脸：“帮个忙吧，叶澄同学。”
不去搬怎么都说不过去了，叶澄犹豫了一下，起身，和江凛秋擦肩而过。
她非常不情不愿，拖废纸箱似的，把江凛秋的新桌子从前门拖到后门，发出一堆卡啦卡啦的哗刺声。
最后，江凛秋的桌子被推在叶澄桌子边上。
不过中间隔了四根手指宽的缝隙，楚河汉界。
“下节课开始搬书，打篮球的那几个同学搬啊，”王跃华又笑，“张老师，那您先上课吧。”
叶澄从后往前走，在过道里碰上了从讲台下来的江凛秋，叶澄挺直腰板，完全没有想让江凛秋先过的意思，倒是江凛秋等了半秒以后，偏过身子，空出了位置。
叶澄没看他，重新坐回讲台底下了。
他俩同桌的第一节课，以江凛秋独守空桌告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