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大家只是东扯扯西唱唱,算是规规矩矩的熟人间的聚会。可越是临近夜晚,进来包厢里的人就越多,最后搞得乌烟瘴气。直到加座都满员后,也就没人敢私自发信息打电话喊人过来玩了。
林陆被他的中年朋友们拉过去喝酒聊天,凌安不想让大家扫兴就没去管他,一晚上都坐在最早认识的两位女孩子旁边,吃着零食听大家唱歌。
偶尔会有几句酒后的玩笑话从那边传来,凌安也全当没听见,不过还是会忍不住不时用眼神瞟过去,盘算盘算老公今晚到底喝了多少酒。
“姐姐,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难得能认识到像你这样的小姐姐,简直就是我的偶像。”活泼的妹子按出手机二维码的界面,看样子是不想让凌安有拒绝的机会。
“可以呀,就是我这人不太喜欢与人微信闲聊,可能会冷落了好友,你别介意啊。”凌安点开握在手里的手机,扫了扫女孩的二维码。
“不会不会,看看朋友圈都满足了。”
互加好友后,凌安又对另一个女孩说:“要不我们也加一个?”
“啊?好好好。”女孩前一秒还在难为情地偷戳闺蜜的后背,提醒她别这样。没想到下一秒凌安竟主动提出要加自己微信,受宠若惊。
“夫人这么幸福,真好奇您跟林总是怎么相恋的。”女孩害羞地提问。
“我们吗?其实也很普通的,我毕业不久就认识我老公,当年我算是他的员工。”凌安一脸幸福。
“霸道总裁爱上我,那一定超级浪漫的。”
“真羡慕。”
“所以说呀,女孩子一定要学会爱自己,哪天遇到对的人时总不会太晚。”
女孩们点点头,若有所思。
深夜十二点,K房里的众人才依依不舍的散去,凌安想要不是自己在场,这帮人多半还要拉着林陆转场继续寻开心。
与大家挥手道别,林陆搭起妻子肩膀往停车库的方向走去,有酒精的香味从丈夫的身体散发出来,凌安故意捂着鼻子嫌弃他:
“你敢再喝多一点,我就把你送到你儿子家去。”
“我又没醉,这点酒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林陆不削一顾地说。
“没醉你脸都红了。”
“脸红而已,我真的没醉。”林陆用心解释的样子逗得凌安想笑,“大半夜的,你就好意思打扰你儿子啊?”
“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凌安解开车锁,小心地将老公塞进车内,又细心地帮忙系好安全带。
“那我们生一个怎么样?”林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暧昧又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的小娇妻。
“要生你自己生。我要开车了,你坐稳了。”
“老婆大人,为夫都牺牲色相了,你怎么还是不为所动?”林陆逗妻子玩,大手一伸,抚摸她大腿内侧。
“你别乱动,我不怎么开车,帮我看看路。”凌安气急败坏,“你这个坏人,要是隔壁坐着别的小妹妹,你是不是也摸上去了。”
“说了我没醉,”林陆收回左手,右手支在车窗上,听话得去看前方的道路,很是委屈,“再说这辈子除了你,谁还能入我的眼。”
凌安实在不忍心看到老公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赶紧哄他:“我说笑的,你别这样嘛。”
“那你错了没?”
“还说你没醉。”
“那你错了没?”重复着。
“我错了,可以了吧。”白眼一番,无可奈何。
“那你错了就好好补偿我吧,我们别回家了,去酒店春宵一刻怎么样?”
“林陆你个大坏蛋。”
某酒店总统套房内,林陆赤裸着上半身抱着累瘫入梦的小娇妻睡得安宁。
病房内。
凌安说:“我那天听吴妈说,你最近工作特别忙,好几次半夜回到家躺沙发上就睡着了。”
林一木说:“父亲也一样,最近公司事情太多了,所以没什么时间陪你。”
凌安说:“他一向很忙,我早就习惯了。”
林一木说:“是这样吗?我可听说你们前几天吵架了,看来我们家的凌安还没有隔壁病房的小朋友懂事乖巧。”
男孩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语气里嗅不出一丝讽刺的味道。凌安却戏精附体,真的像个小孩子似得抱胸扭头不理会他,只用手指头指了指电视机:
“要不你陪我看部电影算了。”
“你想看什么?”林一木起身去电视柜翻找遥控器。
“你说我们看《山楂树之恋》好呢?还是看《我是药神》好?”
这是生病后的凌安想要激怒关心她的人时惯有的把戏,看似轻松随意,其实话里有话。然而凌安没想到的是,这次她真的只是随意说说,林一木却真的生气了,一向好脾气的一木直接拔掉了电源。
“凌依沐,你到底闹够了没有?”男孩虽说还是儒雅,但说话的声调明显高了不少。男孩跟他的父亲一样,会喊这个女人现在的名字凌安,也会喊这个女人之前的名字凌依沐。无意脱口而出时,常常喊的是她之前的名字。
凌安还是第一次看到温柔如水的林一木,如此生气去指责一个人,吓得直接就蒙了,更准确地说她搞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但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林一木的悲伤。无论是医生还是家人,都说凌安的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更可笑的是打败凌安的不是病魔而是心魔。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无法接受一个小小的白血病,真的能把他心里住着的那个,有白色太阳般迷人笑容的女生,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专业的医生团队和医疗设备告诉家属,凌安的病情还处于早期。可眼前这个只会半躺在床上,面容苍白憔悴又瘦弱的女人却告诉自己,她更像一个癌症晚期无药可救的患者。
“至少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可以吗?每个人都用可怜巴巴忧心忡忡的眼神看我,至少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可以吗。”
那眼神不仅不能让凌安得到关心和安慰,反而一直在提醒凌安她是个让所有人都同情的可怜人。
林一木深吸一口气压制自己的情感,白皙的皮肤泛起红晕,声调回到他平常的状态:“我一直觉得你应该像电视剧那种……有着打不死小强精神的女主角才对。”
“可我并不是,让你失望了。我就是老天爷书写天命时,不小心留下的游戏漏洞,一木,若连老天爷都不想让我活着,你说我该怎么对抗它。”
“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医生和爸爸?”
“我没有不相信任何人,我从没有想过放弃自己。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努力摆脱命运给我的束缚,结果却还是逃不过它,我只是不相信自己真的重要到足够战胜命运。你懂吗?你不会懂的。”
其实凌安一直是个心态很乐观的人,这无关她脸上是否笑容,也无关她性格是否开朗,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一个怕死懂得惜命的人。凌安以前无法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要选择自杀,特别是那些本该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的生命。
或许是她活得足够幸运,家庭足够幸福,以至于从来都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会突然离开死去的场景。死亡意味着生命的结束,意味着这世界上任何好的不好的事情都已与她无关,她甚至没有参与的资格。
也许从另一个世界醒来会发现真的有天堂,也许死去后她会记忆复苏,想起自己是个去人生渡劫的神仙,也许死亡真的意味着解脱。可凌安还是认为,这都是些虚无缥缈毫无依据的东西,比起这些,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得见,手掌摸得着真实存在的东西。
唯有这一次,凌安彻底迷失了自我。
看着凌安的眼眸再次被浓浓的黑色覆盖,林一木更坚信了心中的想法。或许他猜测的就是对的,凌安肯定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或者藏着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心事,能让凌安变得如此消极。
“那你就相信我和父亲,就算全世界都欺骗了你背叛了你,我们也会保护好你的……我也是你的亲人不是吗?”
我也是你的亲人......
你的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