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这边更不好过,城楼上陷阱不断,先登营死了半数了,瓮城独特的设计更是坑害了近千之众,箭头密密麻麻地插在地上,南门已被染成了血色。他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了眼皇帝,果然,面色越来越沉了。
皇帝此刻,心里想些什么呢?
赵光义的头微微抬起,目光穿过了城头的劲弩飞箭,到达了此生的起点。
我叫赵匡义,生在开封一个军官家庭。
我的父亲赵弘殷,是刘知远手下的禁军首领,京城的中层干部,我有三个兄弟,大哥匡胤大我12岁,跟我一母同胞,三弟匡美小我8岁,乃姨母所生。
五代说来英雄乱,城头变幻大王旗,开封府彼时不过是个破败的城市,根本没有首都的繁华。到我八岁那年,三弟出生,父亲一份俸禄已经供不起日益浩繁的开支,二十岁的大哥被迫出去谋生,我也开始帮家里打理财务,生活的压力让我成了早熟的孩子。
尽管祖上辈辈是军官,但家里却供不起我的军备了,学武不成,我选择了习文之路,在当时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业,我熟读经史,文字修养也高,若非乱世文章不值钱,说不定我会考个状元。
离家两年后,大哥来信了,他在大将郭威手下谋了个差事,成了一名亲军,这改变了我们家族的走向。五代政权更迭太快,皇帝也换了一茬又一茬,短短数年,郭威成了皇帝,柴荣也继承大统,已经是大周天下了。
我大哥着实是个人才,替柴荣南征北战,从高平到清流关再到太原,他的独到眼光和英勇善战征服了皇帝和同僚,六年里就做到了禁军一把手,成了朝中新贵,我也得了恩荫,被封小小的承信郎,不出意外的话,我将会在大哥的庇护下走上仕途,混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
柴荣给大哥派了一个好帮手,也姓赵,叫赵普。父亲的最后时光里,大哥正在外征战,赵普亲试汤药,一直伺候到他去世,因此我的族人都把赵普视为同宗,母亲让我遇事必问“赵书记”,在他身上我学会了许多政治手段。
问题却骤然降临,柴荣像一颗流星,划出最亮的光芒后,逐渐暗淡了,只留下孤儿寡母,四境之内叛迹频发。
作为禁军一把手,柴荣的托孤重臣,大哥却明智地选择出京回封地,躲开了暗潮涌动的朝局,蛰伏整整七个月后,他带着臣僚的信任回归了,正好契丹犯境,小皇帝命他即刻出征,殊不知这个消息就是赵普放出来的。
有了兵,离了京,城中还有个内应,造反的基本条件都已具备。大军走到陈桥驿,人心思变已成了趋势,赵普和几个心腹暗中策划了兵变,要把大哥推上皇位,我也近距离接触了什么叫心计。
事变很成功,朝中的老幼无奈顺从,我摇身一变,成了皇弟。因为避讳,我也改了名,从此成为赵光义,彼时我21岁。
老赵家根基不稳,头两年大哥时常带兵平定四境,我只能在国内尽力学着拉拢群臣,赵家只有我们两个成年男性,我必须承担这份责任。等国内大定时,我已经受封开封府尹,成了晋王,我的政治生涯开始了。
大哥东征西讨,把蜀、荆、楚、唐、汉等全部纳入大宋,我则在官场开枝散叶,触角遍布整个开封,我们一外一内,把赵家的根基打得极为扎实,再也不用担心被外姓人取代了。
赵普希望打压我的上升之路,他要稳固自己二把手的地位,但这一棒却砸到了他自己,我纹丝不动,他却被一撸到底,回家养老去也,我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大哥的儿子也慢慢长大了,他看向我的眼神就多了些疑惑,是的,传子比传弟更合情理。他试探我许多次,甚至拿出迁都来威胁我,要把我的势力连根拔起,我拿出丰富的历史底蕴告诉他,“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洛阳虽好,但只要勤修国政,开封也足够了。
我保住了开封,开封也保住了我。
此后,没有人动得了我了,大哥无奈,把目光重新放到开疆拓土上,但北汉打了三次都拿不下,小小一个太原城,竟然怎么都磕不下来,我战无不胜的哥哥是老了吗?
也许吧,他已经五十了,在位十五年,远远高于五代平均水准,是时候让贤了,我等不了了,你完成不了的事业,就交给我吧。
有人说我谋朝篡位,有人说是兄终弟及,无论世人怎么评价,总之,我取代了大哥,成了大宋新的主人,君临天下了。
漳泉的陈洪进主动献国、吴越的钱椒也被迫投诚,整个南部已经被我统一,那些被大哥视若国珍的君主们,我都要在他们生日那天送上一杯毒酒,时代变了,大哥仁慈,我却从不心软,不服者碾压,降者亦死,我要这世界臣服于脚下!
文治不用说了,我已经扩恩科、修国典,让大宋有了盛世气象;武功方面,南边的几位不等我出兵已经主动归服,当年王朴《平边策》里“先南后北”的目标完成了一半,是时候北进,以成万世之功。
出兵,朕更要亲征,顽固到底的太原、百折不挠的北汉,我只花了四个月,就已完全征服了,不过如此嘛,号称五代第一英主的柴荣,号称大宋第一战将的大哥,你们穷尽一生都没达成的目标,在我手中终于完结了。
我超越他们了吗?当然会有人不服。他们会说,太原连年苦战,国贫民疲,我不过是顺势而为,摘了个桃子罢了。哼,朕不想解释,既然你们要质疑,那我们就玩把大的,堵上所有人的嘴。
拿下幽州,收复燕云!
为了这个目的,必须一刻不停向城楼进攻。潘美要人,我就把曹翰调给他;要武器,我就让铸兵司连夜打造;要配合,我就让曹彬全力进攻。总之,无论用什么手段花什么代价,此行必须得胜!
进攻,一刻不停的进攻,我不管他什么韩德让和金汤之城,就算死五万人十万人,也要把幽州打下来,我赵光义,一定要超越前代,成为天下第一明君!
赵光义把目光收回来,眼神变得凌冽清冷,对着所有武将下令:“所有部队,全部压上去,南门必须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