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明昭的寿宴已过去一月有余,云曜踹开酒窖的门时,我正泡在装着寿宴上宴请众仙的琼浆玉液的酒缸里喝得酩酊大醉。
那管酒窖的小仙看到云曜就像看到救星一般,差点儿没扑上去抱住云曜的腿叫爷爷。
那小仙哭哭啼啼地说:“二皇子,我真的拦不住花晚仙君,这酒窖的酒都快被她喝空了……”
云曜烦躁地挥开那小仙,小仙便连滚带爬从酒窖溜了出去。
云曜一把将我从酒缸里捞出来,我满身酒气熏得他差点儿背过气,湿哒哒的衣服和头发将他干净清爽的衣服也一并沾湿了。
他不停地晃着我的身子,吼道:“不就是个狐狸精吗?你一个正儿八经的神仙,为了个狐狸精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说出去也不怕令人笑话!你说你泡在这里多久了,怎么就没把你喝死?!”
流湛的真身是只狐狸,我记得一清二楚,所以听到“狐狸精”的时候,我忍不住,鼻头一酸,大颗大颗的泪从我的眼眶溢出来,和脸上的酒水混进了我的嘴巴里,只是没想到这琼浆玉液平日里尝着香甜醇厚,和了泪水之后竟像变质了一般苦涩。我不小心咽下了一大口,苦得我喉咙一抽,然后我一边哭一边打嗝。
那带着酒味儿的嗝全喷在了云曜的脸上他嫌弃得直皱眉头,可他还是没有抱着我不撒手。
我吼他:“为什么啊……云曜,你说为什么啊?流湛他为什么要接明昭的簪子,为什么啊?他怎么就当着我的面儿就接过了那簪子啊???为什么大家都要鼓掌啊??大家为什么要说流湛和明昭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呜呜呜……云曜,云曜,他为什么要这样啊……他身上穿的那件水蓝色锦袍还是我给他织的,但是大家都说他那身和明昭穿的那身很搭……”
我打了一个嗝,继续哭:“我出去,大家都说,说我被流湛负了……流湛负了我……流湛负了我!!!呜呜呜……”
“够了!!!”
云曜板正了我的身子,我虚晃了一下,最终还是站住了脚,从他漆黑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满眼红血丝,满脸泪痕。
云曜深吸了一口气,道:“流湛和明昭已经在商定婚期了。”
我一怔,抬头看着云曜,不敢置信:“商、定、婚、期?”
云曜没搭话,我自顾自地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他和明昭才见了几次面啊?流湛……流湛……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
我用力睁开云曜,云曜一时没留神,被我推得往后倒退了几步,我自己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我愣愣地看着从门外漏进酒窖的那几缕阳光,看着看着,眼睛又针扎似地疼起来,想是浸了太多了酒和泪了。
胸口又是一阵细细密密的痛,这痛楚沿着喉咙爬上太阳穴,我头疼欲裂。
云曜也不说话,这诡异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然后我艰难地开口:“流湛说过,他会娶我。”
我自顾自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没看云曜,自个儿捏了诀往酒窖外飞了出去。
我漫无目的地飘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出了南天门,身后镇守南天门的卓夜叫我,我没搭理他。我想他应该也知道流湛和明昭的事儿,虽然他因镇守南天门的缘故,没有去赴宴,可这里的神仙都长了嘴巴,他想不知道都难。
我实在不想再从他嘴里听到安慰我的话了。
南天门外是一望无际的碧海,据说碧海的尽头就是魔界,不过碧海太大了,我从来没有去到过。
我消耗修为悬在碧海的上空,看着脚下澄澈无垠的海面,我忽然想起我初见流湛时的模样——
我第一次渡劫,跳下往生海,投生于凡间。
那一世,我是一个道士,奉山门之命捉拿一只在张县为虐多时的黑熊精。
那黑熊精法力高强,直接把我和师兄弟们布下的阵给破了,我们一行均受反噬而重伤,眼看那只黑熊精带着劲风的熊掌就要把我脑门儿拍碎,忽然,我身后突然窜出一只白色的大狐狸,把那只黑熊精压在爪下。
令我目瞪口呆的是,那只与我们苦缠多时的黑熊精在那只大狐狸爪下居然那么不堪一击。只见那只大狐狸的四爪慢慢地渗出一缕又一缕的青烟,直至把黑熊精全部包裹,狐狸的眼睛一阵白色的亮光闪过,那只黑熊精瞬间化为一摊毫无生气的肉沫。
我半天没回过神来,那只大狐狸却是化了人形,是个俊美的翩翩公子。
他说:“这黑熊精是我妖界的生灵,料想是嫌活腻歪了,也想来人间吸一口烟火气,未曾想伤了凡人和人间法师,实属罪过。听闻这内丹在你们人间法师眼里是个宝贝,你们便拿去吧,就当是赔罪了。”
说着,把一颗棕色的小珠子放进了我的手里,他的手指划过我的掌心,那温热的触感在我心上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他看着我呆愣的模样,轻轻地笑了一下。
笑声入耳,带着无尽的魅惑。
然后他说:“我叫流湛,是妖族太子。”
此后,他那澄澈干净,却又带着无尽魅惑的眼睛便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