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平安他们下了山,姚桂兰和袁欣早把饭做好了,袁欣看他们回来,就回家了。大家坐下吃饭,褚平安告诉妈妈陆赛男不走了,姚桂兰很是高兴,说是让她跟自己睡一起。三姑说,“明天刘明就和老季家哥俩一起走了,他们六个人,说是联系了一个工地,盖楼的,能干到十了月份,我就搬过来和二嫂一起住。以后山上就不能少人了,平安要在山上住了。”
陆赛男说,“从现在开始,一分钟都不能离开人。看是人参值钱,它可是汗水和心血浇灌出来的,没有点毅力和精神是做不到的。它还没成活的时候,要精心看护,对内是温度,土的湿度什么的,对外,还得看好动物,有放羊的,放牛的,这些牲畜,千万不能让它们靠近。等苗子长起来了,还要防着点采山的人随便进参地。总之,是很不容易的。”
褚平安说,“你放心吧,我从今晚开始就睡山上。我昨晚就把行李拿上去了。我妈昨晚把炕都烧了。我今天早晨试试还热乎呢。这会,常青在山上一定给烧炕了。对了,让常青以后也到这边来住,住那屋。”
姚桂兰说,“正好我今天做饭,还用那个锅来,炕都是热乎的。”
三姑说,“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以后才是真正的吃苦。”
陆赛男说,“每一个成功的人都是这么走过的。”
褚平安说,“我明白。”
吃完饭,三姑走了,平安带着常青的饭上山了,常青把他的炕烧热了,还在灶下埋了几个土豆,笑嘻嘻的跟平安说,“我今晚和你一起在这住,我还准备了夜宵。”
褚平安说,“不用,至少现在人参还没长大,没人惦记它。等他长大了,还真得两个人。再说,我妈她俩在山下我也不放心。你回去吧,上这边住,我看西屋收拾出来了。”
常青说,“那我倒不在乎。小时候,我们家养几只鸡,小鸡崽时,不都是在炕上养的?一边睡人,一边睡鸡。我是怕你头一次在山上一个人,晚上挺瘆得慌,你不怕?”
褚平安说,“要在从前肯定怕,给多少钱也不能干。现在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再说,还有大黄陪着我,电脑电话都有。没事,放心吧。你先吃饭,吃了饭,咱俩再干一会。”
常青吃完饭,两个人来到大棚,大棚里还是暖融融的,比他们的小屋暖多了。褚平安开了灯,看看温度计说,“比刚才下降了两度。这棚子还挺保温的。看来咱们封闭的还行。”
常青说,“那当然。咱俩先栽小苗子?”
褚平安说,“行。”两人又开始干了。
三姑吃完饭也走了,就剩姚桂兰和陆赛男了。姚桂兰无限感激陆赛男的出手相助,知道她不走了,住下,真是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知道她累了,春红一走,她就赶紧给赛男打了热水,让她洗漱,然后又上炕给赛男放被,让她早点休息。
陆赛男确实是累了,但也不好意思早上炕,一直帮着姚桂兰喂完狗,看看圈好鸡,一切都收拾完了,才一起上炕躺下。两人还是睡不着,姚妈妈不过意的说,“赛男,是不是头一回睡炕?不习惯吧?我还特意给你铺了两床褥子。”
陆赛男躺下以后舒服多了,就说,“在家时没睡过,自从到县里上班以后,经常下乡,干活晚了,就在村民家住下了,象这样,经常有。我也习惯了,挺好的。阿姨,我听说你也是市里的人,后嫁过来的是吗?”
姚妈妈笑笑说,“这你都听说了?我下乡就来的这个村。哎呀,我来那咱,花园村哪有这么好?可穷去了,队里两头牛是最值钱的。老黄泥路,下雨天都没法走。名叫花园大队,哪有个花呀?刚一进村我差一点哭了。咱家穷,他们队还没有一家赶上咱的呢。”
陆赛男说,“那你后来怎么就扎根了?”
姚妈妈笑了说,“别提了。我下乡到这来什么都不会干,产地是最后一个,割地也是最后一个,捞爬犁也是最后。那时候挣工分呀,都抢着多干,多挣,谁也顾不了谁。秋收后扒苞米,分组都没人和我一组,那时平安的爸爸是队长,我来时他都当两年了,他不但能干,头脑还好使,就他愿意和我一组,我和他一组时干什么,都是我下乡以来工分挣得最高的。他为人和气,跟我们那几个知青,从来没说过贬低我们的话,我们户里几个女生都把他当作男神了,我们户长都嫉妒。可惜,知青就是知青,非常有优越感,谁也不肯永远留在这。尽管有自己的心上人也不行。”
陆赛男插一句问,“你呐?你为什么留下了。”
姚妈妈说,“那留下呀?七七年不是全国招考吗?借这个机会都回城了,我也回去了,没考上,我就干临时工。挣得不多,也非常辛苦。到那可没人帮了。我就想起队长了,就大着胆子先给他写封信。唉,很快他就给我回信了,告诉我说生产队也开始改革了,让搞副业了,队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开始培植木耳,生活有了很大改善。问我在城里怎么样?工作怎么样。问了我那么多关心的话,看了他的信,我心里暖融融的。一来二去,我们就有感情了。我那时都回城两年了,还没招上工,一直干临时工,真是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找对象,人家还没看人,一听说没有工作,人家就不看了。后来我就私下约他见了一次面,还是我先提的呢。春林想了半天说,‘我这么穷你是知道的,我怕你来了受苦’。我就跟他表态,我不怕吃苦。我们就这样,私订终身了。”
陆赛男本来有点累,想是躺下就睡觉,谁想到让姚桂兰的故事给搅的不困了。她十分有兴致的说,“你还挺有魄力的呢。你家同意吗?”
姚妈妈说,“同意什么?都往城里跑,你还往农村去?我们俩刚说好时,我没跟家里说,因为我知道家里能反对,那时我们俩都不到结婚的年龄,就先秘密通信。最重要的是,他家没有房子。两间小房,哥哥结婚住了一间,春红都找宿住。他十岁的时候他爸爸就死了,他母亲,一个农村女人带三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可想而知。他说他好不容易念完了小学,就回队里干活了。因为他能干,队里从来没给过他半个工。那时候像他这样的未成年就叫半拉子,都挣半个工。我们相处的两年里,可以想象,他是怎么努力,盖起了现在这个房子,是我们的新房,二十多年了,好象就在眼前。”
陆赛男看到姚桂兰如此感慨,接着问,“你嫁给他,后悔过吗?”
姚妈妈说,“从来没有。就是觉得和他没过够。你知道他一去逝,为什么那么些,包括以前都得到过春林关照的人都来要钱吗?因为他们谁都知道,我是从来都不干活的,我们村最享福的人,平安和我一样,都是在呵护中长大的,肯定还不上这个钱。春林活着的时候,从来不用我干活,做饭他都把柴禾给我准备好。他就惯了我这么些年。一生中能和这样的男人过上一阵子,也算值了。”
说着,姚妈妈的眼泪掉下来了,打湿了枕头。
两个人一直聊到常青都回来了,才关灯睡觉。
褚平安和常青一直干到了十二点,考虑到明天还得干,这才把各处看看,关了灯,门关关好,算是收工了。褚平安看着常青下山去了,空旷的山中就剩他一个人了,立刻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单和恐惧包围了。当大家还在的时候,当阳光高照,一片艳阳的时候,他被山一样大的债务压的有了胆量,男人的豪气,什么也不怕了。真正当黑暗和带着哨子一样的响声的风围住你的时候,曾经的胆量和豪气就会变得那么无力。他紧紧握着牵着大黄狗的绳子,似乎气都不敢大口喘,一步步走到他的房里。
褚春林很有长远的打算,他看好了这个地方,看好了这块地,他承包这座山三十年,他打算要把这块荒地,千百年来都荒着的地,开发出来,利用起来,不然就白承包它了。因此,他把这套房子盖的非常像样,如果盖在山下,也是一套很好的房子。虽然是黄泥加草脱成的大坯房,可是,它的室内全都是用苯板扣的棚,墙面挂了白灰,三面都带窗,窗虽然不大,只有四块玻璃,便于看向四周,都带窗板,天冷时,可以把窗板关上,门是暗锁,十分安全。褚春林这是准备长期在山上住的打算。
褚平安牵着大黄狗回到住处。现在唯一给他壮胆的就是大黄了。他毫不犹豫的把狗牵到了屋里,抚摸着狗,让它趴下坐起,象训练狗的技能一样。过了一会他有点累了,这才和衣横躺在炕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大黄就在他身边,灯还亮着,四周静悄悄的。他睡的那么沉,没有恐惧,没有黑暗,没有呼啸的风,沉沉的。可能是狗狗想方便了,就急着出去,在门口噌了一会门没开,就回来在主人的头和脸上噌,给褚平安真的噌醒了。他一翻身起来,恍然想起,这是在山上,有重任在身,本打算两个小时就测一下大棚的温度的,什么时候了?他急忙看看表,天呐,四点了。他急忙跳下地,牵着狗狗就往外走。狗狗还以为他知道了自己的意思,走在他前面,出门就奔一个草科,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先干自己的了。褚平安笑了。把它牵回来栓在门口,踏着薄雾,一个人向大棚走去。他开了大棚的门,立刻一股暖融融的热浪袭过来,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温暖起来了。有这温暖的气息,他就知道,他的参苗子一定也喜欢。他开了灯,看看温度计,轻轻的笑了。再次回到住处,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踏实了,倒向炕,头朝里,睡着了。
常青、三姑和陆赛男,吃完饭早早就过来了,大黄的噌门,褚平安一下惊醒了,他跳下地往外一看,他们上山来了,他赶紧迎出去,常青把饭递给他说,“你慢慢吃,我们先干着。”
褚平安点一下头问陆赛男,“昨晚睡的好吗?习惯吗?”
陆赛男笑笑说,“挺好的。你回屋里吃吧,不用着急。”
三姑说,“放心吧,我们有两天的时间怎么也干完了。”
大家都好象在安慰他,他不好意思的说,“我知道,我不紧张。”他们进棚子里干活,褚平安回屋洗洗脸,把饭吃了。
大家嘴上说不着急,其实心里谁都挺急的,人参苗子没栽到地上,它就没有成活的机会。一个上午他们就休息了一次,上厕所喝水都办了。陆赛男尽管第一次干这个活,虽然不用什么技术,但是,这么长时间的弯腰扎眼,也是很累的。三姑的手特别快,她扎完眼,三姑就把上一个眼放上苗子栽完了,撵的她紧忙。快到中午时,姚桂兰打电话问,什么时候送饭,正好大家累了也饿了,褚平安说现在就可以了,他们才收工。陆赛男累的赶紧回小屋里躺一会,褚平安跟过去,帮她把褥子铺上,让她歇息。三姑在棚子的背面阴凉处坐下了。常青最勤快,他问三姑,“谁能来?是王大娘还是婶子?”
三姑说,“不知道。你去接接吧。”
常青二话没说,就向山下走去。远远的他就看见袁欣,挎一个蓝子拎一个水壶来了。他快走几步,把东西都接过来了。袁欣甩甩手说,“幸亏你来了,看着东西不多,可是步步上坎,越走越累,我还真拿不动了。”
常青说,“这么多,你倒打个电话呀。你慢点走,我先上去。”到了山顶,还差挺远才到地方就喊,“三姑,进屋来吃。”
三姑拍拍身上的土说,“我在这吃就行。”
常青说,“你知道什么饭就要在那吃?”
三姑说,“我找人做得能不知道?”
袁欣也上来了说,“是王家大娘,三姑给叫来帮忙的。做得卷饼。好几样菜。”
这时候褚平安和陆赛男听见了,也走了过来。平安说,“咱们都上三姑那吃。”
大家都集中在棚子外面,褚平安给赛男从棚子里找了一个小凳让她坐着,自己和常青都站着吃。陆赛男刚吃了一口就说,“哎吆,这么好吃。里面包了几样菜?好象还有芝麻酱。”
袁欣在一边自豪的说,“当然。五样菜呢。还有放鸡蛋酱的,好几种口味。褚大娘说了,你们都太累了,一定得吃好。这是王大娘最拿手的活。高兴吧?”
陆赛男说,“在这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卷饼,太开心了。你怎么不吃?”
袁欣说,“我回去再吃,和俩位大娘一起吃。”
三姑说,“这么多,当我们都是大肚子汉呐?你也吃吧,大家一起吃热闹。”
常青赶快拿一个递给袁欣,袁欣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咬了一口。十几个卷饼,最后就剩了两个,都说吃撑了。大家说话的时候,袁欣收拾了锅和蓝子要走了。常青看看还没有干活的意思,就接过蓝子和壶,送袁欣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