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过,深秋的温度已经不再如早秋那般的凉爽宜人,虽然太阳每日依旧在为人们尽心尽力的发光发热,但是人们依旧清楚的从日渐降低的温度中闻到寒冬将至的气味。
舜国(武王姚龙的封地,位于夏朝极东之处)王都奉安城中,即便是在秋日清冷气氛的包围中,依旧没能掩盖得住充盈于奉安城纵横交错的街巷里的繁华与热闹。
门庭如市的大员府邸,数不胜计的楚馆秦楼,琳琅满目的商店小摊,人们穿行在连接其间的九街十巷中,挨肩擦背,车水如龙的大街上处处可见装饰奢华的楼阁高房。
但倘若你愿在城中逛上一圈,你却会发现,在城的东南角处有一块地,怎么瞧也与这热闹非凡的城市格格不入。
高大的门檐下辟邪的雕像阴森冰冷,幽暗的大门似如食人鬼怪的大口,不时的吞吐着一阵阵慑人的鬼气,街上避之不及的行人们匆匆的走来,又匆匆的走过,眼睛却扫也不敢从这似是通往地狱的大门上扫过一下。这里,就是关押舜国境内最为重要或最为凶恶囚徒的地方——地牢。
舜地有天地二牢,若说关押在天牢之内的人尚有一线生机的话,那么,若是被关在地牢中的话,呵呵,恭喜你了,十死无生!
此时,地牢中,一名狱卒走了来,手中端着三碗饭,三盘菜,一壶酒。在一处牢门前,他停下了脚步,毕恭毕敬的将饭菜从牢房栏杆之下特地开的一处小台子上推了进去,对着牢狱之中的男子一拜,“余将军请慢用。”
“余某,已不是舜国的将军,足下莫要再用将军之称。”那名男子的声音沙哑且低沉,同时还带着如晚秋一般的深深的凉意。
狱卒抬起头,循着声音,自牢房铁门上的监视孔向牢内望去。牢内多诡气,借着一丝从牢内墙壁上的小洞里勉强塞进的光缕,狱卒才算是把里面的情形看了个大概。
那人背对着那好不容易挤进的阳光,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若不是狱卒可以断定声音确实是从这里发出的,恐怕谁也想不到,那低沉的、沙哑的声音是他发出的。
当眼睛慢慢的习惯这阴森的黑暗,狱卒运足目力,终是将牢内的情况看了个勉勉强强。透过剪影,可以看出牢内的人的身材算不上是魁梧,但每一块肌肉的线条都被阳光描绘的棱角分明。
鼓动的青筋就像藤蔓,死死地附着在这一块块宛若大理石般的肌肉上,为本是死气沉沉的力量感平添了许多爆发力与生命力。粗糙的、破碎的囚服穿在他的身上丝毫没有让他显得萎靡和虚弱,反倒让他溢散而出的气势中,掺进了多一份的残暴与凶虐。
这人就是以一己之力将楚国打的气都不敢喘,只得成为案板鱼肉的“舜国大将军”——余凤!
他的头发披散着,一缕一缕的脏乱长发上夹杂着许多碎屑一般的稻草,透过这些仿若珠帘一般的挡在眼前的头发,影影绰绰的可以看见那人的面貌,一对浓浓的浓剑眉之下双目紧闭,深陷的眼窝中间夹着的是那宛若刀锋般锋利笔直的鼻子。
“奇了怪了……明明是闭着眼睛的,我怎么却有种被虎豹盯住了的感觉?”狱卒没由来的一颤,通体发寒,他有些慌张。
“看够了没?”沙哑的、死气沉沉的声音再次在狱卒耳边响起,狱卒终是受不住这强大气势的压迫,飞也似的逃走了。虽然他对余凤的崇敬之情和大多数的舜国热血汉子一样,如滔滔江河水延绵流长,但余凤着全身上下萦绕的那股震慑人心的气势实在是让他没有胆量在靠近一点,更别说,再打量他几眼了。
当狱卒跑开到两三米远后,一个年纪看上去不是很大的狱卒捣了捣他,“老哥,那人是谁啊?区区一个阶下囚,给他......啊呜……呜呜呜……”
还没等这人说完,老狱卒就连忙把他的嘴巴给捂了起来,神色惊骇的说道:“你疯了!?你这样说那个人,若是被他的那些个追随者们听见,你有九百条命都不够用的!“
“唔唔唔……“年轻的狱卒见老狱卒如此严肃,连连打手势标识自己再也不会再乱说,老狱卒这才小心翼翼的松开了捂住他嘴巴的手。
“老哥,那你总能告诉我那人是谁吧?”
老狱卒不屑的瞥了一眼那新来的,淡淡的回道:“余凤。”
“不会吧,他就是那个……”
“咳咳。”新来的卒子还没惊讶完,一阵咳嗽声便从二人身后响起。
这两狱卒一回头,惊觉来人竟然是典狱长罗胜,这吓的两人连忙下跪,毕恭毕敬的拜见道。
“叫你们看守牢房不是让你们来聊天的,你们倒好啊!要是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就算你们有九个九族也不够砍!”
“小、小、小人知错.......望大人责、责罚。”两名狱卒连忙下跪磕头道。
“哼!责罚?先记着,本官今天是有要事,没得时间和你们耗。把余凤那狗贼给我押出来。”
“啊?”两名狱卒互相看了一眼,顿时神色为难起来,“大、大人,你有王、王令……吗?”
听闻狱卒这样问,罗胜勃然大怒,一脚便将那年纪轻上一点的狱卒踹了隔老远,怒吼道:“我是典狱长!我提人还要令箭!?如果我和那厮真有关系,我第一件干的事情应该是什么也不说就把你们杀了,哪还会让你们去提人?说真的,我现在是真的想把你们的脑袋砍下来,反正长在脖子上也没用!”
看见罗胜如此生气,老狱卒连忙点头哈腰的赔着不是,毕竟以后还要在人家手底下干活不是。他一边“懊恼”的说着自己愚笨,说着自己该死,一遍取出镣铐和牢房钥匙,胆战心惊的将余凤押了出来。
罗胜一把接过扯在余凤脖子上的铁链,余怒尚存,“滚回去值班去!”在一声冷哼声中,扯着余凤的镣铐,离去了,只留下那两个满脸苦涩的狱卒二人组,站在原地为他们未来的前途唉声叹气。
然而,将余凤提出来的罗胜却是没有往地牢大门走去,而是一路上躲躲闪闪,去了罗胜平日里处理事务的屋子,这屋子里的侍从早先就被罗胜随意找了个理由给支了出去,此时偌大的屋子内只坐着一个焦急不安的男子。
“嘎吱......”
房们缓缓的被打开,当全身脏兮兮的余凤出现在男子的眼前时,坐在屋内局促不安的男子顿时激动的眼泪簌簌而落,他两三个跨步便来到余凤面前,噗通一声,重重的跪了下去,泣声道:“原剔骨军第三师统领石函古拜见将军!让将军受苦,罪将,罪该万死。”
因为常处在监狱幽暗处,余凤刚见光亮眼睛还没适应,也未看得清楚来人,但仅凭着这熟悉万分的声音他还是第一时间辨别出了跪在他身前的这个人是谁。
他神情激动的单膝跪下,紧紧地握住石函古的肩膀,惊喜的说道:“函古!?你、你没死?你是怎么逃过姚家这对兄弟的屠刀的?”
石函古闻言,兴奋的神色黯淡下去,脸上流露出羞愧难当的神情。
这时,二人身旁的罗胜制止了他们的叙旧,他扶起二人。
先是替余凤卸下铁链,然后从桌旁拿了一个包袱递给余凤,慎重地说道:“这不是谈话的时候了,余兄,事情隐瞒不了多久,你的得快走才行!我这房里有一密道,你从入口进去之后,无论遇见什么岔路都走最右边的道,出了密道之后自然会有人接你!这包裹里面有一套换洗衣服,还有十两黄金当作盘缠!博韦兄,未眠夜长梦多。速速出发吧,一路上多多保重!”
(夏朝统一货币,换算是:一两黄金=五两白银,一两白银=五贯钱,一贯钱=一千文。)
石函古这才也反映过来,这儿哪是个什么聊天的地方?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块卷好的布匹递给余凤,低首再拜道:“将军,你先走吧。这是罪将写的,将军大致需要了解的事情都写在这里面了。”
余凤连忙托起跪拜在地上的石函古,拿起包袱,接过信件,对着罗胜一作揖,问道:“函古、罗兄,我走之后,你二人又如何脱身!?”
石函古和罗胜对视一眼后,看着余凤,微笑着说:“将军,你先行一步,莫要担心我们,我二人......自有办法脱身。”
余凤闻言哈哈一笑,拍了拍石函古的肩膀上,向罗胜点了点头,自信满满的笑道:“好兄弟,那我就先行一步,你们可要快点追上来。从此之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依我三人的本事又何愁不能再闯出一片天下来!?”
说罢,转身便离开了。
石函谷目送着余凤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密道中,神色缓缓的变得哀伤起来、
罗胜转过头,对石函古真诚的说:“余将军是一代豪杰啊!函古,这样的人你应该去追随他,而不是和我死在这里。”
石函古看着漆黑的密道,眼眸中有水光闪烁,他微微的摇摇头,“罗胜兄,当我的另外四个兄弟,面对姚狗贼宁死不屈,我却跪伏在他的脚下时,我就、我就已经不配再做将军的兄弟了!将军现在被救了出来,我死而无憾。“而后他又他拍了拍罗胜的肩膀笑道:“况且,就算不说这些,你我结拜时不就说好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现在又怎么能独苟活于世!”
说罢,没有丝毫犹豫,石函古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三尺长剑,寒光冽冽。
罗胜见石函古如此坚决,微微一叹,也不再劝了,缓缓抽出放在桌上的长剑。
“好兄弟!”
“不相忘!”
“临大难!”
“同赴死!”
二人相视一笑。
一阵微风渐起,惊的烛火烁烁,两注腥雨撒泼,再望白墙,两道剪影相跪而融。
“罗兄……拖累你了。”这一刻石函古似是终于得到了解放,微笑着看着眼前渐渐落幕的世界,想着自己过往的一幕幕,洒脱而去。
罗胜动了动头,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做到,感受着意识的消散,他也无怨无悔的闭上了双眼。
秋风瑟瑟,剑光冷冷,却见证了这刎颈之交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