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棘匆忙回到合虚别院,虽然前番向伯尧要腰牌时,已得到允许,可以随意离开别院,但不知为何,自从封渊出来后,便总觉得有人尾随,几次回头张望,又确是四下无人。
止棘被搅得心烦意乱,待进入别院大门,又忍不住回头确认,见侍卫缓缓关上门,这才一颗心落地,想着过几日便是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到时候找个妥当隐秘之地,运功行气好将那丹丸服下,有了这第二粒蛇寒子丹丸,自己的仙法便可回复到十成十了。
自己虽未完成尊上所示之事,却也行了补救之法,尊上既然给了自己蛇寒子丹丸,想必是没有怪罪自己。
止棘心事重重,回转身体欲回紫英芳苑偏院去,却未料一头撞上迎面来人。
止棘本就恍惚,又急着回去,这一撞可是用了十之八九的力道,竟将对面之人震得一个趔趄。
那人后退几步,定了定身形,掸着衣衫怒道:
“你是哪个院子里的!这么不长眼!走路慌慌张张的!”
这一撞,止棘毫无防备,自己也被撞得眼冒金星,见对面站的男子自己并未见过,既然不是二位皇子,便不愿假意逢迎,听那人言语不善,正欲出言呵斥,却转念一想如今寄人篱下,自己的差事本就没做好,此时实在不宜节外生枝,便收起气焰,换出了一副奴相:
“公子息怒!是奴婢的错!”
说着便要上前为那人掸衣衫。
还未近身,旁边闪出一女子挡在二人之中,那女子宽衣大袖,一席艳粉色长衣,衣襟袖口绣满了大朵大朵的芍药,止棘虽不甚识得凡间之物,但整日间修习在那九天之上,神仙羽衣见得多了,终究审美还是有些的,面前女子这一袭粉色衣衫配上红黄紫橘四种颜色的芍药花,怎一个俗字了得。
那粉衣女子侧身挡在止棘面前,身体朝向被撞的男子,一只雪白的手扶在男子的胸口上,指尖涂着大红色的蔻丹,抬手之间,宽大衣袖边缘那几朵缤纷艳丽的芍药花滑落到小臂,露出圆润丰满的手腕,女子回过头,满脸不屑地冲着止棘喝道: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撞咱们姬公子!竟然还想用你那一双脏手碰公子!”
在那九天之上,止棘为了修习仙法整日躲藏在曼兑树枝间不敢见人,那圣木曼兑参天蔽日,虽仙气殊胜,却也锐气十足,一个不小心便会堕入四方魔境。
止棘日日谨慎小心,一来细细躲避着圣木锐气,一来还要不被人发现,唯有四下无人之时才敢立在树枝头向外望去,那也是她唯一能够挺胸抬头的舒心时刻。
千难万难地修成了仙身,又要为了骗得玉璃信任,整日笑脸相迎,玉璃又是个极泼辣不好相与的性子,自己虽凭着深沉机警的心思未让她讨了便宜去,却也不得不整日将一张笑僵了的脸摆在玉璃面前,口中自称奴婢长奴婢短地侍奉在身侧。
如今自己好歹也算是九天仙女,却又不知哪里来的凡胎俗物,竟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自己一双羽翼历劫百年才修成了十指纤纤,那俗物竟敢说自己是“一双脏手”?!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儿,止棘手下暗暗使了劲儿。
四周突然狂风大作,呼啸的气流卷着落在地上的枯枝残叶直奔那粉衣女子而来,女子收回伏在男子胸前的手,挡在额间,另一只手在下面拉住宽大的袖口抵御狂风,一旁男子一只手挡住眼睛,以免被沙子迷了,另一只手护在粉衣女子身前。
那风好似长了眼睛一般,竟绕过二人挡在身前的屏障,斜斜地席卷过去,风中裹挟的枯叶如同利刃一般,瞬间将女子鲜亮的长衣划出了数道口子,又看准时机,钻了个空子将一片细长的竹叶送了进去,在那女子的脸上利索地一抹,雪白的面颊上登时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殷红的血顺着脸颊直流到腮边。
见了血,风也停了,做了案的竹叶悠扬地飘落而下,落在女子月白色的绣鞋上,叶边的血迹弄脏了鞋面上的织锦,印上了一道细细的红色痕迹。
见风停了,男子赶忙扶住女子,关切地问道:
“月娥,你没事吧?唉?!你…你的脸出血了!”
那女子像是才觉出疼,用手擦了脸举到面前,看见指尖的血迹嗷呜一声翻了白眼昏了过去。
男子忙欲扶住那瘫软的美人儿,怎奈这昏了的人可不像平日那般轻盈,再加上这美人儿本就丰腴婀娜,姬玄此时脑子中忽然闪出一个词——“死沉”!
姬玄赶忙唤了身后侍卫,几名侍卫又是托又是拽,最后将那美人儿扛着,送回姬玄的落梅斋去了。
望着那几名侍卫扛着肥美人儿亦步亦趋踉踉跄跄的身影,止棘不禁得意,忽见面前姬玄盯着自己,赶忙收了心思,换回那副恭敬的神情。
姬玄缓缓地走到止棘身前,上下打量了半天,问道:
“你到底是谁?刚才那阵风,是你弄出来的吧?”
止棘一惊,心想难道面前这人也懂仙法?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太沉不住气,不过一介庸脂俗粉,要说什么便让她去说好了,自己韬光养晦几百年,怎的这点委屈都受不得了?如今大计未成,要是被人识破了仙身可就不妙了。
想着,便慌张道:“奴婢不知公子所言何意,风乃借天地之气而生,怎么会是奴婢作弄的?”
姬玄之所以会与止棘撞个满怀,正是因为见她慌张,欲上前询问。
方才姬玄正与那位名唤月娥的女子在此散步,远远地望见一个小女婢慌里慌张地进门来,边往袖口中收着别院腰牌,边不时回头查看,眼神闪躲。
姬玄一直追随元容在合虚别院居住,又是在女子身上格外留心之人,对见过的女子必然留有印象,可如今这小妮子,却是从没见过。
合虚别院乃皇家别院,是王上王后的行宫,皇子居住之地,又住着许多如姬玄一般的贵族公子,故而守卫及其森严,能拿到腰牌之人,除了主子以外,必是有头有脸的侍者和侍婢,比如伯尧身旁疆良,居云身旁的奴儿,还有元容的侍卫何求,再就是一位总管并两位采办,就算是姬玄,也只能作为门客居住在合虚别院当中,在院中走动自然无碍,但要想进出别院大门,却是要拿着腰牌之人引进来才行。
可面前这位面生的小妮子,却拿着合虚别院的腰牌,这才教姬玄起了疑心。原本是要上前询问一番,不想被这小妮子一撞之下连退了几步。
他姬玄虽自幼顽劣,不喜读书,却独独愿意在习武上下功夫,自己与元容的武功,可是司幽王特拜请了昆仑之上修行的世外高手亲自教习,当日习武之时,师父就赞自己天赋异禀,若真较量起来,怕是元容也要输自己半分呢,这司幽国之内恐怕除了师父,没有那个能做自己的对手。
以姬玄多年习武的壮硕体魄,竟会被一个瘦弱的小妮子撞了个趔趄,实在可疑得很。
又偏偏月娥与那小妮子起争执之际,忽地就起了一阵旋风,那风也不往别处去,就只朝着月娥而来,当时自己明明护住了月娥,可护在身前的自己毫发无损,躲在身下的月娥却被割破了衣衫刺破了脸,这一系列的事情联系起来,着实让姬玄不得不对这小妮子生疑。
“不是你?”
姬玄虽贪玩懒学,却并非庸碌之辈,否则也不会与冰雪聪明的元容成为莫逆。他自知以方才自己被撞的那力道来看眼前的小妮子绝非善类,如此盘问下去定也是无果,反倒让对方起了戒备,不如以守为攻,先撤下火,且看对方如何行事。
“不是你,便是天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