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言尽,酒端起,各类珍馐入喉,兴致盎然。老者像是多日未进食般,狼吞虎咽,如今完全没有刚才的矫揉造作,桌前如山的菜肴也在他一筷子一筷子下见了底。楚楚惊,也有些感谢这位老者,替她分担了许多,才能轻松自在的去品尝。
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菜食与前日在宫廷宴会上食物来比也是不分伯仲。虽说酒楼内部有些破败,好在酒楼的精髓庖人还在,想至这,又想起了店小二的故事,他的形象又伟岸了许多。
门口突然喧闹起来,楚楚看见一个衣着褴褛的乞儿被人从旁边丢在她的视线中,方摔在地上,就有一群人上前对他拳打脚踢,那乞儿抱头蜷在众人的脚下,一身不吭的忍着痛,周围围上的旁观者越来越多,可是没有一个人肯对乞儿施以援手。
“喂,停下,停下。”
别看出楚楚生性顽皮,但对于是非道义还是认识的极清楚的。一群壮汉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乞儿,不论是什么原因,都是过分的。正义之魂燃起,一股蛮劲地扒开一层层冷眼的看众,再一股蛮劲地挤进壮汉的包围圈里。突然出现个多管闲事的人,围成圈的施暴者停了下来,都站在了一个戴头巾、光着两个膀子、一脸凶相的男人后面,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与他们对立的楚楚站在乞儿前面,护住他。楚楚闻到那群人身上有股鱼腥味,再看他们壮硕的身材以及茧层极厚的大手,便猜到他们应该是卖鱼的商贩。
为首的男人表情凶煞,眉毛生的杂乱,眉头蹙在一起,两双眼白比较多的目狠狠的瞪着面前这个黄毛丫头,张口吐出的也是一股鱼的腥臭味:“臭丫头,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大哥,有话好好说。这位小兄弟究竟做了什么事,惹得众位大哥如此不高兴,不妨说说,看看我能否施以绵薄之力。”
这壮汉打量一下楚楚,认定其应该是个有钱的主,有意敲诈一番,便顺着接下去:“这小子,偷我的钱袋还不承认。”
事倒是容易解决,不就是破些银钱,这对于楚楚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敢问是多少,我替这小兄弟补上,还望各位大哥高抬贵手饶这小兄弟一条性命。”
“一千两。”那壮汉毫不犹豫地吐口而出,皮肉间带着一丝欣喜。
“什么,一千两?”楚楚原本以为最多就是几十两的事情,怎料他开口就是一千两,“大哥莫要拿我开玩笑,这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就是这小兄弟想偷,这么大数量的银钱能够在众位慧眼独具的大哥手下拿走也不是易事啊。”
楚楚所说的是事实,众目睽睽偷走一千两实在是无稽之谈。
被戳破的壮汉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凑楚楚漂亮的脸蛋近些,横眉一竖,原本杂乱的的眉毛像是在挑衅一般微微颤动着。
那壮汉瞪着楚楚有些动摇的双目,威胁到:“怎么,你不信?”其余的几个大汉都在他身后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楚楚知道若是她承认,便是在劫难逃了,她在心里盘算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胜率会是多少,怎知,无论正着算还是反着算,胜率都是零。
楚楚的瞳孔正在地震,她眼见着眼前这人的拳头在身侧握的像石块,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只有力的拳从楚楚的肩头掠过,精准的打在壮汉的右眼上,瞬间所有乍起的眉毛都妥帖的粘在眉骨上,那以一身蛮肉欺凌弱小的大汉像是一片枯叶,脚步不稳地往后退了几步,捂着受伤右眼,左眼燃起熊熊的火焰,盛怒之下扬手大喊一声“都给我上”。
所有大汉一呼而上,横拳向乞儿砸去,那乞儿也迎上还击。楚楚被他推向一侧,避开了交锋的中心,头脑发懵的看着一个接一个大汉被打倒在地,痛的伏地抽搐。
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打得无力还手的乞儿如今竟然能够以一身之力对抗七八个满身横肉、青筋隆起的大汉。
旁边的人还是围着,只是怕伤及自己的往后退了几步,几个好事的还在一旁拍手叫好。
几招之内,所有人都被打趴在地,为首的那个惊恐的指着乞儿淡定的神色,“你,你”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定是没想到那乞儿居然如此厉害,几个人一同攻击都打不过他,更何况如今还受伤的自己。他自知自己理亏,怕那乞儿一回想起,再来收拾自己,掉头就跑。眼神不好再加上过度受惊,逃跑的时候还跌了好几跤,其余的人也撑起身子,抱头鼠窜了。
身边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那乞儿见歹人远去,才凑到楚楚面前,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说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情。”声音很好听,中气十足,一听便知是从丹田发出的,这是习武之人的习惯。
“不,不,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公子不必行如此大礼。”楚楚清醒过来,赶紧伸手扶起他。
被头发遮住的面庞如今清楚的展现在楚楚的面前,面容上虽然沾了些尘,但还是可以看出模样是俊美的,一双丹凤眼,凌厉又妩媚,红唇皓齿,像是皑皑白雪中独独盛放的一朵红梅,又像是皎白月宫中玉兔将捣的芍药花。他的腰立的笔直,一双腿修长,健硕的身体隐在烂衣下昭然若揭。
周围的人群知道没有热闹可看了,陆续离开了,街上恢复了从前的秩序井然,叫卖声此起彼伏,小摊上的香味顺风袭来,楚楚的肚子突然叫了一下,她“嘿嘿”一笑遮了尴尬。
突然想起还没有食用的佳肴,连忙邀请“乞儿”同往就餐。两人一前一后重新进了酒楼,楚楚把“乞儿”安排在自己的对边,也就是老者身旁的位置。
不料,桌上杯盘狼藉,只剩下些残羹冷饭了,只见老者揩了一圈沾满油渍的嘴周,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原本所想的把酒言欢的场面像是一个经不住风的泡沫,在眼前破掉,消失了。她尴尬的冲对面的人笑笑,对面的人回以她一个微笑,谅解的,不挂心的,认为她十分可爱的一个微笑。
“小二。”她回头喊了声,想要再点几道饱腹的饭食。那小二方才也被外面的响声吵醒了,也看到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心中十分钦佩那位“英雄”。如今能够离他近些,脚步里都露着兴奋。
“姑娘,可要再点些什么?”说话间还偷偷地瞟了他仰慕的人几眼,看一眼高兴的收回目光,然后再流转目光,注视那人,再收回。这一切没一个人知道,天知地知自己知。
“简单的再上些菜肴,记住,够我们两人食的量就行了。”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她特意强调了后半句。
店小二领命颠颠的离开了,那老者吃的满足又喝了许多酒,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人,一头栽在桌上睡着了。
“对了,公子的尊名是?”突然意识到,对坐了这许久,还不知对方的名讳。
“啊,荆楚。”
“好巧啊,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楚字。我的名字叫做秦楚楚,公子唤我楚楚就可。”
“秦楚楚,好名字。”
“那我唤你阿荆可好?”
“自然。”
楚楚打量了一下荆楚,似有话要问,几番张口又闭上,这不是她的作风,藏东西向来就不是她的强项,秘密是这样,喜欢也是这样。她还是开口问道:“阿荆,我有一个问题实在是憋不住?”
“嗯?”荆楚方才没注意到楚楚纠结的姿态,猛地一被问,自然地给予好奇的反应。
太紧张的楚楚把“嗯?”的上扬语调听成平调,误以为对方同意了,嘴角的话瞬间倾泻而出。
“公子明明有这般好功夫,为什么任他人无由殴打却不还手?”
荆楚早就猜到他会这么问了,毕竟任何人观看了事情的全过程,都会有这样的疑问。他并不准备隐瞒,便和盘托出了。
“因为我不想惹麻烦。”他说的不是假话,他的眼睛告诉楚楚了。那双丹凤眼眼里冷静平和,像是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叙述着命运的不公。
“我原本是拓析国,哦,不对,现在已经改作宁析国了。宁析国的原大将军荆鼎是我的父亲,他是国中最骁勇善战、最忠心耿介的将军,宁析国的西部故土都是他争回来的。
朝中大臣都敬佩我的父亲,王上也很重视他,我们全族都以他为荣。我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一个他那样的人,他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可是,这一切都因为那个叫鹿宁宁的人而改变了,他代替我的父亲成了王上身边的红人,他奸诈歹毒,容不下我父亲,为我父亲添上了许多毋须有的罪名。最终,我的父亲被他推上了断头台。
我父亲一死,马上就有宫里的人来诛杀将军府的人,我母亲拼尽全力将我从狗洞里送出来了。接应的人把我送出国门,那时我知道我是我们全族唯一的希望了。我四处流浪到了款东国,我能够依靠的只有我自己,宁析国国王派人四处追杀我,我只能像个乞儿一样隐于市集中,寻机会复仇。”
又是一个险象环生、曲折离奇的故事,楚楚感同身受地沉默着,脑中皆是故事中的各样画面鲜活的更换着。
“真是可怜啊。”楚楚不禁感叹一声,心中沉沉的,像是压了块石头。旋即就接着说道:“阿荆,既然你今天见到了我,就是缘分,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
“不用的,这事过于危险,万不可牵扯楚楚姑娘入险。”
“没事的。我兄长是宸渊国沐紫城的城主,你知道宸渊国同宁析国正在交战,你这般好身手,实在不敢藏于市井之中,你同我回国,我让兄长安排你入军,你就有机会复仇了。”
两人皆知道,如今宁析国领军的是鹿宁宁,只有加入军队才有机会在战场上为父复仇。
“这……”荆楚自然是信楚楚的,只是这般麻烦她不知道究竟对不对。
还是楚楚帮他做了决定。
“哎呀,你就不要推辞了。你暂且在这东棱家住下,我有时间就出宫来看你。”突然楚楚想起东棱家近期发生的事情,马上改口:“哎呀呀,不行,这东棱家现在闹鬼,我再帮你重新选个住处。”
“不用麻烦了。我荆楚从来就不信什么邪祟,就算有,我也要把它斩在我的剑下。”
剑?从见到荆楚的那刻开始,就从未见他佩剑。楚楚心生疑问,都表现在了脸上。荆楚注意到,马上反应过来,“啊,我的剑被我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了。”
菜上来了,两人饿坏了,拾起筷子吃起来。
还没夹几口入喉,就有一人从门外进来了,神色慌忙,楚楚知道这是从小服侍韩沫的随侍杉林。
“楚楚小姐快些回宫吧,韩公子被王上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