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虽然没有回头，可似乎窥见朱汉旌尴尬也似的，巧笑一声，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伸出双手，握住面前两个舞姬各一只手，柔声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黑发舞姬回答道：“潘塔，十六岁。”金发舞姬回答道：“阿托莎，十五岁。”
“哦？”朱汉旌听到她们两个只有十五六岁，心里暗暗叫道：“糟糕，怎么还未成年？看她们发育都很成熟了啊？”
听雨轻笑道：“倒也是长得快。”听雨对她们年龄无感，听了“潘塔、阿托莎”这两个名字，表情有些茫然。
朱汉旌倒是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后世听过，追问道：“潘塔、阿托莎……好名字，你们说说这两个名字的来历。”
两个波斯舞姬低头，柔声道：“潘塔是几百年前我国一个伟大的名字。她是个能指挥大军团的女将军，美貌与智慧的化身。因为太过于美貌，出战之前都要戴上面具。”“阿托莎是个美貌的公主，后来嫁给国王，生下的儿子也成为伟大的国王。”
她们两个如此说，朱汉旌倒是想起来了：潘塔阿特希伯德是居鲁士时代最伟大的波斯指挥官之一，英勇善战，又美艳绝伦，以至于在军中都要佩戴一张狰狞的面具。女将军潘塔也是后世画家喜欢的题材。而阿托莎是国王（沙阿居鲁士二世）的女儿，所嫁的堂兄后来当上国王（大流士一世），生下的儿子也当上国王（薛西斯一世），是古代波斯的传奇美女。
听雨听完两个波斯舞姬的解释，有些惊异，反问道：“贵国风俗……不避讳吗？将军、王后的名字也能拿来用？”
当时大宋讲究避讳，帝王、圣贤、尊长的名字，民众都要避讳。北宋常州郡守田登要求属下避讳“登”以及同音字，书吏书写元宵节点灯公告时无奈写成了“本州依例放火三日”。郡守田登遂留下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笑话。听雨从小被大户人家培养成为内助，自然也学习过这些避讳法。两个波斯舞姬身为贱民，取名居然不避讳帝王、尊长？这种风俗让她心中暗暗鄙视：蛮夷鄙陋也！
这两个波斯舞姬是作为玩物养大的，哪里懂得大宋避讳？听雨说要避讳，她们听得一脸懵圈，反问道：“如此美好的名字，为什么不可以用？”
朱汉旌点头道：“好名字，好名字，这波斯啊，风俗与中华相反。越是圣贤的名字，后人越是喜用，以示尊崇！”
听雨抿嘴偷笑，娇声道：“这异邦风俗，奴可学不来。好吧，好吧，既然入官人家门，奴也善待之。雅芙，好生安排！”
丫头雅芙答应一声，就退出去张罗。
方百花听到“好生安排”，心中升起郁气：这两舞姬身段如此勾人，胸大臀圆，端是宜子宜男的好相貌，不会家主想要她们今晚就侍寝吧？想想自己胸脯平平，真是气人！想着想着，她不自觉地把胸脯挺高三分。
朱汉旌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知道她有所想法，就招手把她叫过来，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席间，朱汉旌直夸方百花英勇，这才两次救他脱险。方百花自小在家里挨打挨骂习惯了，不经夸，脸红的似喝醉酒一般。朱汉旌又要喂她吃食，把她一个村姑臊得想要往桌底钻。
听雨在一旁笑着劝慰道：“百花，从了官人，从了官人。”
方百花这才闭上眼，羞红着脸让朱汉旌喂食。
朱汉旌早看出来了：听雨有当大妇的自觉，不醋不贪，颇为大度。方百花可没有这份修养，这两个舞姬进来，她不免要与波斯姬比较。她的身高腿长，可和这以身材火辣为卖点的舞姬终究不能相比，说心里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啊。
朱汉旌在后世也是一个能体贴女朋友的暖男，这一番喂食就让方百花感动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两个舞姬已经退回自己座位，看着自己的主人给女娘喂食，她们都是诧异：这家主人怎么如此善待女奴？她们从小被调教，学得一身好武功，更学会伺候主人的本领。女奴就是在家伺候枕席，供主人玩乐；出门用来贴身护卫，为家主挡刀拦箭，死不足惜，伤损老丑后弃之如敝履。女奴一生就没有好日子，哪怕生下孩子，也是家生奴罢了。
晚饭之后，丫头雅芙将她们领去安置。
两个波斯舞姬被带到一处整齐精洁的大屋子，也是内外两间，宽敞、明亮、暖和，家具精美洁净。两个舞姬心中感慨颇多：这家主人真是善待我们！随她们过来的波斯伴奏乐人都有安置。丫环雅芙又给她们带来两个丫环伺候，明显是把她们当妾室优待了。她们在海商鱼得水手中，只是被当做舞姬豢养，地位低微，住处简陋，哪里还有什么丫环伺候？
阿托莎兴奋地在房间中跳起了胡旋舞，金头发越甩越快，如金色丝绸般绚丽。舞停，阿托莎气息均匀，脸红扑扑像是深秋的苹果，说道：“潘塔，我们遇到了一个善良的主人了！”
潘塔只是静静微笑看着她跳舞，这时候才幽幽说道：“可希望这次不要被转卖了……”她手里捧着一个盒子，正是她们两个舞姬的卖身文书。出来之前，鱼得水早已经将文书手续准备妥当，自有人牙子见证，在卖身文书上将朱旗朱汉旌的大名填写为购买人。
她们从小就被调教到温顺，这一纸薄薄的文书就是她们的精神枷锁。谁是她们的家主，都不由得自己。能有今天如此年轻英俊强壮的家主，固然很幸福。可这家主已经有了多个妾侍，哪天说不得就把她们给转卖出去！
阿托莎惨笑道：“我们都是女奴，天生如此，又有什么关系？有这样善良英俊的主人就好，以后的日子不要想。来，高兴时候就跳舞！”
两个舞姬就在屋内练习舞蹈，跳得香汗淋漓，又有丫头来请她们去沐浴。
两个舞姬听说要去沐浴，心中无比高兴，暗暗思量：主人要我们侍寝了！欢天喜地就去沐浴，把自己洗得白白净净香喷喷。
可惜她们会错意，一番热情都将落空。
朱汉旌才缝了针，什么想法也没有，连为方百花清洗伤口时也毫不动情。今日遇袭，方百花身上也被扎了几支箭。方百花也身披两重甲，这些箭都只是从她的铁甲间隙透过，扎穿皮甲以后就无力深入。方百花可不像朱汉旌这么怕疼，伸手一拔，也不当回事。现在得空，才撒娇缠着朱汉旌给他上药。
朱汉旌是医生家的孩子，总把这些什么感染、破伤风挂在心上，看到她身上有几处浅浅的伤口，大惊小怪地又是白酒清洗，又是敷药。
方百花很是享受被种疼爱的感觉，软软地趴在朱汉旌的床榻上不肯起来，只求他的动作再慢一些，或者自己身上的伤口再多几个，让他慢慢处理，处理不完。
“啪！”朱汉旌伸手在她臀部重重一拍，发出脆响，“起来，披上，免得受凉啰。”
方百花很不情愿地爬起来，慢吞吞穿着衣袍，背对他问道：“官人，何时收了俺？”这话让她自己都脸上发烫：怎么一个在室女也不害臊，这话还说得出口？
朱汉旌吐了一口浊气，哀叹道：“某自己生死未知，怎么敢误了你们！”
朱汉旌在水盆里慢慢洗手，慢慢说道：“也不知道朝廷的命令什么时候下来。盼望早一天下来，早一天开拔，早一日平定这场大乱！两浙路，经不起再死人了！这次西征平乱，一路要攻城拔寨，某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娶妻纳妾，等某能凯旋再说吧！”
方百花的眼神黯淡下来。她作为朱汉旌妾侍，自然心向家主，可她也是方腊族妹，同族相伐，也非人情。
人生如萍，身不由己啊。一开始她的命运就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从小父亲要她一个女娘狩猎养家，这哪里是一个女娘该做的事？
长大之后以为自己也就是当一辈子山野村姑，方腊起事，又给她封一个什么“百花公主”，推上造反的风口浪尖！小时候以为公主是长在皇宫之内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美女，她一个身长力大的村姑，穿上临时赶制的黄袍，怎么都不像一个公主！这公主当得也不安生，阻拦乱军掠夺女娘就已经恶了皇帝恶了所有官员，又因为盘查不慎让朱汉旌混进来刺杀了太子，族兄都想杀了她！
桐庐水战，自己被派出去保护那个假穿黄袍的诱饵，族兄牺牲她的心昭然若揭。若是就此死了也罢，偏偏又落入朱汉旌手中！若是就此被侮辱，她寻个机会死了，一死百了，偏偏这小白脸会拨弄人心，将她一颗心逗挠得全扑在他一个人身上！逗挠也就逗挠了，反正自己是个女俘，终究是个玩物，偏偏他又不舍得玩用自己！
如此良人，欲求不得，是上天恩赐还是上天作弄？方百花怎么都想不明白！
方百花穿好衣袍，才离开床榻，听雨就抱着一床锦衾进来了。方百花脸一红，低头就要走出去。
听雨笑吟吟道：“百花，今夜且宿在内间。来，帮奴铺床叠被！”
听雨这话极拿捏人心，方百花像被提线的木偶一般，乖乖服从了。
朱汉旌在内心中狂呼：贼老天，你耍我啊。一晚上给两个美女！偏偏不忍用！
朱汉旌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柳下惠，不过要始乱终弃，他也做不到。这些妙龄女子都是可怜人。听雨是被专门养大的赠送品。说好听点，她是大户人家的贤内助；说难听点，她就是二奶兼职秘书，有事秘书干，无事干那个啥。至于方百花，她在朝廷招安令下来之前，只不过是个女俘，还是因为造反而被俘虏的女俘。自古这类女俘都是下场可悲！扔在军营中让贼配军耍乐，都算是对她们善待了。
这个吃人的盛世啊！
朱汉旌内心还没有感叹完毕，丫环雅芙轻巧地走进来，轻声问道：“主母，两位波斯天仙遣人来问：她们能过来否？”雅芙也是大户人家训导出来的丫头，说话有分寸。这两位波斯姬还未被收纳为妾侍，只能以“天仙”称呼。“天仙”就是对妓女、舞姬的雅称。
听雨着急说道：“以后切莫称奴为主母！奴当不得！还不快快将两位波斯天仙请过来侍寝？”
这一夜，朱汉旌睡的很坦然。内间屋暖床软美人在侧，外间榻上还有两个波斯姬抱刀轮番守夜，如此安全温馨，朱汉旌一夜无梦，休息得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