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启东说不清自己对林叶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看不见她的时候想她,看见她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被她卷入欲望的漩涡,离开她回到家,看到李婉婷的时候,他又感到一种真实的内疚,觉得自己刚才任凭欲望燃烧是一种罪恶。
对付这种内疚和罪恶,他所能作的就是从别的地方补偿,比如亲自去给她买一只iphone,并在一家五星宾馆的西餐厅请一顿烛光晚餐送上。
这是已经被遗忘很久的待遇,猛然被重新摆在夫妻之间,李婉婷意外得眼睛里有团小小火焰在升起,绽放,发出动人的光彩。
她感动得无以复加:“启东,怎么搞得这么隆重?”
胡启东微笑道:“检讨检讨,怎么胆敢老婆大人的手机没换,就私换了自己的手机呢?!”
李婉婷悄声说:“真是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你看我穿着上班的衣服就来了。你早打招呼,我也好换身漂亮的连衣裙——”
胡启东说:“这不是要给你惊喜嘛!再说了,我老婆穿什么都好看。”
事实上,这些年李婉婷因为内分泌失调,比之刚结婚那会儿已经胖了很多。好在她是北方人,骨架子大个子高挑,胖得匀称,倒也不是十分太显,但是已经不是“穿什么都好看”的时代了。有时候上街买衣服,逛了半天空手而回,感叹地说:“年轻的时候穿什么都好看,现在我挑衣服,衣服也挑我了。有些衣服,看起来好看,可是穿上身才知道不是你的。”
林叶子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材,哪怕披块麻袋片都好看。有一次他在她那里,看她洗完澡把一块纯白的亚麻抽纱桌布随意地三裹两裹,中间系条腰带就变成一条连衣裙,裸露着光滑润泽的肩膀坐在他身边蹭来蹭去。
两个人是两代人,差了好多岁月,他也知道这样比是不公平的,连忙收敛心神对付盘中的牛排。
李婉婷心情一好,主动说:“启东,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回家看看你妈吧?我一定好好做几个菜给她尝尝,让她对我的形象改观。”
胡启东倒是一愣。他已经习惯不指望李婉婷对他母亲和姐姐有任何委屈和让步了,哪怕他为她做了什么让她高兴的事,哪怕他帮着丈母娘家做了一些力所能及或者不能及的事。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李婉婷温柔地对他一笑,说:“前几个星期出差,在车站买了一本婆媳小说读,好像最后的结局都很惨烈,三败具伤。婆婆和媳妇不用说了,夫妻的感情也都受到伤害。其实合上书想想,这又何苦?这婆媳不是母女,可不不是仇人,哪来的那么多深仇大恨,搞到最后水火不容呢?退一步海阔天空。妈妈老了,要她改脾气也不可能,以前她是反对过我们,可那不都是过去的事了嘛,我们已经结婚多年,我再计较也无趣。所以我决定以后她再说什么我不爱听的话,我就当作没听见,左耳进右耳出。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只要你了解我,理解我就好。”
胡启东石化了。
李婉婷嫣然一笑,问:“启东,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做到?”
胡启东深吸一口气,没吱声。
李婉婷说:“我知道很难,你提醒我,我尽我的全力去做。”
胡启东的心隐隐作痛,他刚刚用手机弥补的内疚,又开始往外生长,发芽。
李婉婷轻声唤着他:“启东!启东!”
胡启东猛醒过来,没话找话:“你怎么一下子想通了?”
李婉婷笑道:“一是被小说震撼的,二是跟我一起出差的一个同事开导我。她说她可以忍婆婆,因为婆婆又不跟她同住,又不跟她同床共枕,但是老公如果对她不好,说她什么不好的话,她是不干的。”
胡启东做了一个害怕的表情,故意说:“你的意思是不是你以后不挑我妈的不是,改挑我的不是了?”
李婉婷笑出声,拍他一下,切一块三文鱼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
当晚回到家里,李婉婷洗了澡换上一身华丽丽的丝绸睡衣,点上香薰蜡烛,关了大灯,柔柔地依偎在老公的怀里,轻声说:“启东,我爱你。”
胡启东伸出胳膊给她枕着,闭上眼睛。
李婉婷说:“启东,我做了一张表,这两天刚好是排卵期——”
人在年轻的时候做爱,是因为荷尔蒙的驱使,据说是为了相爱而做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夫妻之间,变成了为排卵期而做爱。
人生有时候充满了无奈,这也许是许许多多的无奈之一。
胡启东在心中长叹一声。他的心已经是各种感情的搅拌器,充满了混合发酵后的沼气,已经容不下这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