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年轻的少妇正式李婉婷的妹妹李梅婷,胡启东的小姨子。这位小姨子脾气跟姐姐相反,从小不喜欢舞文弄墨诗词歌赋,喜欢上山爬树,下水摸鱼,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属于梁山好汉的风格。当年姐姐跟章建军恋爱的时候她还小,再加上她人比较粗线条,正在大学里跟别人胡闹,对姐姐的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所知不多。等到李婉婷独自到本市发展,跟胡启东相识相爱,她已经大学毕业,开始识得情为何物,对姐夫一向印象良好,感情亲近,拿他当大哥。
尤其是当年姐姐姐夫联手对抗来自胡家的压力,她在旁边加油打气功劳不小。如今她才半年未见姐姐,惊觉她居然因为情变神智失常,痛恨之情似自地狱燃起的烈火,霎时间让她红了眼睛。
她指着胡启东骂道:“就算我姐姐有些什么历史,她结婚后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对她有什么深仇大恨,联合外面的狐狸精害她到这种程度?你把她逼疯对你有什么好处?胡启东,我告诉你,我姐姐现在失去了工作能力,失去了生活能力,甚至失去了思想的能力行为的能力,她比一个儿童更需要一个神智健全的监护人。我们李家是绝对不会接受做她监护人,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这辈子必须绑在她身上了。这是你要的结果,对吧?”
胡启东痛苦地闭上眼睛,承受了小姨子的一掌。他的痛苦,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还为了李婉婷,毕竟他们相爱过,无论爱情在不在,那么多年的共同岁月,亲情总在。就算是一个路人,一个邻居变成这样,是个人就会动动恻隐之心,何况她是她的妻子。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相貌出众,气质娴雅,回头一笑,也能令春花展颜,秋水妩媚。可是她现在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他不是不痛悔的。
还有那个他们期盼已久的孩子,不知不觉,莫名其妙地就没了。离婚或者不离婚,他都失去了往日的那个妻子,他成为孤家寡人。
如果这世界上有后悔药可吃,他一定将他们都买下来,统统地吞下去。
李梅婷见他垂头不语,越想越气恨,挥手还想再来一记耳光,手停在半空,无论如何挥不下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么好的一个姐夫!她第一次过来看望姐姐的时候,是这位姐夫陪同姐姐到车站去接她,亲自下厨做菜给她接风洗尘。当时她惊喜地问:“姐,他还会做菜啊?”
姐姐小声地嘘她,说:“这里的男孩子差不多都会,你别大声,你太奇怪了他就不会做得那么天经地义了。”
她立刻悄悄地在姐姐耳边说:“姐,我也在这边找个男朋友吧。”
那些美好的旧时光呢?她那和蔼可亲亲自下厨的姐夫呢?她的手攥成了拳头,雨点般地落在胡启东的胸前,肩上:“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哑巴了吗?你把我姐害成这样,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接着坏啊!你为什么不坏到底?你给自己狡辩啊!你让我更恨你啊!”
从小调皮捣蛋的铁姑娘的手打在身上,胡启东感觉不到痛。他的心痛已经让他的肉体麻木。他真希望这双拳头是一对铁锤,直接落在他头上把他拍死算了。
李梅婷停止了捶打,蹲在地上掩面痛哭:“你走吧。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暂时别回来了。我姐现在这个样子,再也受不了任何刺激。不管怎么说,她变成了这样,我们还是希望她活着。她活着,还是我姐,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没姐了。她要是真有个什么不测,我不会饶过你的。胡启东,你记住,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做人要有担当。每个人都必须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胡启东麻木地移动着脚步往电梯走去——他的代价还不够么?
李梅婷站起来,拧开大门回到家里,门在她身后轻轻地合上——想必是怕吵醒了可能已经睡着的姐姐。
胡启东走进电梯,电梯内空无一人,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一脸。
他踯躅在都市的水泥丛林之中,万家灯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起,这个都市充满了灯红酒绿的诱惑,但是今天,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他站在楼下,仰头看着自己家卧室里漆黑一片——李婉婷一定已经入睡。很久以前的很多个晚上,这里的灯光曾经是那么温暖。只要那灯温暖地点亮着,她一定在家里穿着色泽柔和的睡衣等着他。她笑他嗔他怨他,七情六欲都给他,如今这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为什么总是失去了才觉得珍贵?为什么总是错过了才想重新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