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泰演出结束,接到电话听说曾倾云出了事儿,连夜买了上海回北京的飞机,跑到医院。
摔倒的时候,曾倾云没哭;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她没哭;医生建议她转行的时候,她也没哭。
可是一见到苏泽泰,她哭了。
“爸爸,我完了。”
“不怕,你会好起来的。”
曾倾云躺在床上,摇着头,泪水顺着眼角落到枕头上,浸湿了一大片。
“医生建议我转行,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再登台了?”
“小团子,不想那么多,好好养伤,你还小,正是长肉的年纪,只是掉了一点儿肉,多吃点儿肉就补回来了。”
“爸爸,我怕。”曾倾云抽噎着,“我喜欢唱戏,喜欢舞台,我舍不得。”
“倘若真是长不好了,我重新给你找师父,教你唱京韵大鼓,就算是站着不动,我也让你站在台上唱。”
三个月后。
曾倾云拆去药线,伤口已经长得差不多了。
但是脚筋被削去了一块儿,不幸中的万幸是还连着。
脚使不上力,一使劲儿,就感觉钻心的疼。
刚上初三的曾倾云,选择了退学。
本来家里想让她休学一年,毕竟都念到初三了。
可是曾倾云不想念了,家里怕刺激到她,也只能听她的话,只能等哪天她自己想通了,想上学了,重新给她安排学校。
而且家里的生意也越做越红火,剧社也是越开越大,就连上海,天津都有了分社。
所以,哪怕曾倾云真的长不好了,大不了就回家继承家产呗,签约艺人,管理演员。
曾倾云退了学,出了院。
不能再练功了,也就从师父家搬了回来。
整日无所事事,在葡萄架底下,一坐就是一天。
家里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这个事儿,得让曾倾云自己去消化,自己去释怀。
从来没有感同身受这种说法。
没有身受过,又何来的感同?
曾倾云把自己关在家里,她哪儿都不去,最远的地方就是葡萄架下。
就连后花园都没去过。
又是一年秋风起。
曾倾云杵着拐杖,跛着脚,从房间出来,照旧坐在葡萄架下。
落叶从空中飘落,她抬手接了一片枯黄的叶子。
叶子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十七岁的曾倾云浑身散发着忧郁。
活了两世,经历过生死,经历了磨难。
这哪是十七岁的少女,倒像个七十岁的老人。
苏泽泰从天津演出回来,过来看她。
“小团子!”
年近六十的苏泽泰两鬓微霜,再过一年,他就要退居二线了。
“爸爸,您来了”曾倾云收回思绪,循声望去。
“感觉怎么样?”
“还那样儿呗!”
曾倾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倒也没看出多大情绪。
就这副模样,看起来比苏泽泰还年老。
苏泽泰见她这个样子,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
这孩子是跟自己拧上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小苏啊,来啦?”姥姥听见说话声,从屋里出来,年近八十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脚步倒是还算稳着。
“哎,大娘,刚从天津回来,过来看看团子。”
“留家吃饭吧,让小吴添两个菜。”
姥姥口中的小吴是家里请的阿姨,四十左右的年纪,自打姥姥上了岁数,曾钰昶就请了个阿姨回来照顾二老的饮食,怕累到老太太。
起初老太太还不习惯,吴阿姨在厨房忙,她在一旁打下手,做了大半辈子的饭,闲不住。
后来端碗的时候由于手发抖,将汤洒了,汤汁儿溅到手上,就把碗给打碎了,也就服了老,不去给吴阿姨添麻烦了。
“小团子!”
还没等苏泽泰说话,大门外就传来一个声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众人循声看去,就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从门外进来,一头棕黄色的头发,带着水钻的耳钉,牛仔裤,棒球服,铁链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手里还提着水果。
“二哥!”
此人正是苏育凌。
苏育凌见老太太,立刻将脸上墨镜摘下来,礼貌问好:“姥姥好!”
“哟,是育凌来啦!”
“我来看倾云。”
“嗯。”老太太点了点头,年轻人说话她也搭不上嘴儿,就转回房里去了。
“爸,您什么时候来的?”苏育凌这才发现坐在倾云身边的自家老爷子。
“早你一会儿。”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刚落地。”
苏泽泰如今是签约歌手,公司为了方便安排行程,就专门给签约歌手准备了宿舍,他平时都住在宿舍,很少回家,所以对于自家老爷子的行程并不熟悉。
而他今天的这身装束,就是公司包装的结果。
为了更好地包装效果,就连私底下的生活装也必须根据公司的安排,毕竟苏育凌的风格是偶像派歌手。
“行了,我就不多留了,你们年轻人说话吧,走了啊!”说罢,苏泽泰就站了起来。
“爸爸,您不留下吃饭吗?”曾倾云叫住他。
“不了,还得回一趟剧社,下午还得安排周末演出的剧目呢。”说完,又转向苏育凌,“有时间了记得回家陪陪你妈。”
“哎,知道了。”苏育凌应了一声。
苏育凌轻车熟路的将水果放到厨房,自己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端着出来。
轻轻啄了一口。
眼睛都眯了。
“呵!还是咱家的茶香!”
“我家!”曾倾云眉眼带笑,嗔骂了一句。
“你家不就我家吗!我可是你哥!”苏育凌瞪了她一眼,眉宇间却是掩不住的温柔。
“哥,你知道你现在这表情要是拍下来拿去卖,得赚多少雪花银呐!”
“你个小财迷!”苏育凌点了点她的额头,将茶杯放下,打从衣服荷包里掏出两张票。
“别说当哥哥的不心疼你,看看这是什么!”
苏育凌接过票,看了一眼。
目光闪烁了一下,又很快黯淡了。
“怎么?不喜欢?我记得你小时候挺喜欢的呀。”苏育凌不见她笑,以为是不喜欢了。
“就我现在这样子,走路都费劲儿,就别去折腾了,道儿也不近。”
曾倾云摸了摸一旁的腋下拐,苦涩一笑。
“别介呀,我难得有时间回来看你,还特地买了你最爱看的演出门票,再一个,你说你都在家呆多久了?你有多久没出过这个大门了?”苏育凌说着说着有些急了,特地用手指了指大门。
“甭说大门了,在家里你都没怎么动弹,别说受了伤,就是不受伤你都得退化了!”
也不怪苏育凌急,这一年他也来看过她几回,脚上的伤其实恢复的不错,但是心里的坎儿一直没迈过去,虽说家大人该说的也都说了,但毕竟还是舍不得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