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四月天。微微的凉意
划痕旁边就是一本厚厚的红皮日记本,像是圣经那么厚。
打开呀,打开呀。那声音又来了,蛊惑着。
抬手,停在半空,好像空气中有什么拉着这只手,放不下去,放不下去。
你最想知道的秘密哦,要看,要看。那个声音忽然信誓旦旦,呼啸而来。
啪,手掌打在日记本上。
小手颤颤巍巍的打开第一页,稚嫩的笔迹,比她的小楷好看不了多少。出奇的清秀,带着微微香香的味道。
一页一页翻下去,满满的好多字不认识了啊。
有好几页空白呢,点点水痕,干涸了时光的痕迹。
然后有那么一页,浅浅的笔触,对谁呼喊:宝宝,你不该来的。
很多很多页里只有一句话:我怎么原谅你,我怎么原谅你,我怎么原谅你?
然后,那里有两个名字,徐长安,安小彩。
有很多很多张画,是小小的孩子,干净的脏兮兮的乖巧的调皮的微笑的哭泣的,各种样子。
哎呀,真好。全都是我,全都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你看,你是长安,那是小彩。尖尖细细的声音急着争辩。
两个孩子,两个孩子。
谁是谁呢?她怎么就是看不出来谁是谁呢?
下一页,有字呢。
五哥哥,小彩在你身边过得很好。小彩的父亲永远是你,永远都是。我和他在这里也都很好。我早已经不怪你了,万望你能早日忘记获得幸福。
清浅的,温柔的。
小孩子歪着头,问空气里的声音。我怎么不懂呢?怎么看不懂呢?
你怎么会不懂呢。总会懂的,好孩子。
总会懂的,徐长安。
长安端坐在窗边,一只脚踩在地上,空气里有暖暖的味道传来。回神,穿鞋。门口一头黑发的少年,眼神温柔。
今年春天第一次春游呢,可不能太晚。
似乎有生以来,未曾见过如此明媚的春光。
细微的,柔软的风吹来,绕过脸颊细细的绒毛。长安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身白衣飘飘,面色绯红。满身微暖,流光溢彩。
细碎的黑发遮掩眉间风情,修长的身姿映入满眼满眼的笑意。
“小彩,被少爷我丰神俊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貌迷住了?”某人脸皮很厚的打破了氛围。
“嗯。”轻轻哼一声,再不出声。
好久,好久没见这人撒泼耍疯的模样了。
真是,久违了呢。
垂樱树下蓝色花格子的方巾布平摊开来,摆上自带的零食和水酒,颇有些珍馐满桌的错觉。
爱吃的东西到时一样不落,林吾飞越的至爱嫩牛五方,夏一扬的素酱肉卷,小水的寿司,长安的酥饼。
夏一扬拉了两辆黄色的双人自行车过来,一边踢着左侧踏脚,一边喊几人过来一起转几圈。
徐长安穿着白色运动衫,套着成套的小马甲小白鞋,活生生成了后座一只小白兔。清亮丽影,山水明净。
林吾飞越嘴角停不住的笑,偷偷转头瞄着两只拉着他腰间衣衫的小手。吐了透明的指甲油,映在阳光下闪亮亮的。
柯三水望着得瑟的某人猛翻白眼,瞅着瞅着悄悄把手抓在夏一扬的腰间。一瞬间的僵硬,小水笑得有些得意。
这场春游啊,围着绕城公园转圈圈。
老人家打太极唱戏剧,年轻人脚下风火轮子踩的虎虎生风,小屁孩们在树后花间钻来钻去母亲们温柔的看着不时轻呵,一派安详。
这个城市,是这样活着的啊。
长安有些许感慨,原来她将自己困顿在一幢豪宅。然后,望穿秋水,等待灭亡。后来,忘川河边的小童子迷了路闯进来,她得了救赎。
这个世界啊,有太多转角。
“小彩,你看,灯笼草。”林吾飞越低低的一声,兴奋。
嗯?真的是灯笼草,小小的一株,长在花坛边上,嫩绿嫩绿的,看着喜人。
嗯,连着青草,都好久不见。去年春天,去年春天,她在哪里呢?耳边一声女子的轻呼。啊,对了,是在海边,小水的家。
整整一年,她幸福了整整一年了。
“飞越,我很开心。”
四月刚来的时候,长安得了一场小小的感冒。
本来最开始只是鼻子有些堵,嗓子有些痒。没放在心上,等到发现的时候,咳嗽鼻涕一个不少。
教室前面的日历上只剩下可怜的两位数,一天少一页,一天少一天。让人生出了无限的愁思,老觉得蹉跎了时光蹂躏了岁月。
长安捏着鼻子坐在书桌前写数学作业,鼻涕滴流滴流的打转。
鼻子堵得厉害,左边鼻孔不通气,干脆捏着鼻子全堵了。
憋了很久从嘴里长长的吐了口气,鼻子好像有些通了。长安停下笔看窗外的梧桐,枝叶茂盛。
树枝上挂着几根红色的丝带,上面隐约写了字。是林吾飞越挂上去的,听说可以许愿。
灵不灵不晓得,心意。
看了看表,那几个该回家了。收拾了作业出房门,在楼下喝了一杯水吃了一颗橘子,就看到小水笑眯眯的眼睛晃在自己头顶。
“长安啊长安,我们回来了。”
愉悦的声音好似盛满了世间所有的快乐,长安微微弯了嘴角。
接过她顺手递过来的书包,看她咕噜咕噜喝水。长安的笑意也深了。
身后夏一扬拿了一个信封进来递给长安,信封上没有名字。触感很硬,像是贺卡之类的东西。
长安撕开信封,翻开鎏金的帖子。
竟然是拜帖。
拜见的,是安家主母,夏安梨。
长安有些愣住,夏安梨从没提过她还有什么亲人朋友,也从来不见有谁来找她。她还以为……
随手塞进信封,放进桌下的小角柜。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趁着这个时间给长安补补今天的课。四个人里面林吾飞越的成绩最好,其次小水,其次一扬。
林吾飞越又有事,逗着长安笑闹了一会儿就走了。
一扬和小水坐在长安的房里,指点江山。其实这会儿了,根本不会再有课,只是不断的有习题。有一些还是要看一看,记一记的。
“这里,不对,这里是余弦好不好啊。夏一扬你不要乱嚷嚷!”小水一声力呵,某人耸肩,也坐在一旁旁听。
不多时,楼下传来人声,安源夏安梨下班回来了。
长安牵着小水下楼,一扬跟在身后。
见着安源喝茶,长安小小声的叫了声爸爸。安源眉开眼笑的应了,对着夏安梨笑得开心。
饭桌上小水和平常一样,开心宝。偶尔长安一扬或者夏安梨会插一句,逗得几人更加开心。
饭后,长安咬了一瓣橘子,甜甜的汁液沁入心脾。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站起身转个弯去拿那信封。伸手递给夏安梨,你的。
夏安梨投来一个软软糯糯甜甜的笑,眉眼弯弯。
长安微微愣了,再低头看她。
那女子却已经变了脸色,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两手微微颤抖。瞬间崩坍的情绪,瞬间沉下的气氛。
男人一身合体的西装,黑色皮鞋。
有着一个中年男子该有的睿智和深沉,他在笑着,却让人觉得寒冷。
这个男人,就是康永里。
投了拜帖的第二天前来拜访,安源吩咐安叔很有礼貌的拒绝。夏安梨又生病了,比起上一次更加严重。
噩梦,胡话,高烧。
似乎,这个人带来了她的灾难。
太过明显,长安凝神看着眼前的男子,就是这个人,这样的人吗。
出院第一天就迫不及待赶来的男人,为了什么?
“安先生,您看,是不是让安安随我回家一趟?”沉稳的声音,带着微笑,继续着话题。
呼吸停滞一拍,夏安梨,开始发抖。
不要,不要,不要回去。
安源的手腕开始出现红痕,他的小妻子,有多么害怕。
“安梨才刚刚出院,暂时不太方便。我想等她身体好一些再陪她一起回去。当然,康先生可以随时来看她。”将她的手整个包在自己手心,才缓缓开口。
“嗯,安安,我来接你了,你不愿意跟我回去吗?”那声音,温柔到了极点,似乎正哄着迷途的孩子。
带着魅惑,带着,危险。
不要,不要。夏安梨只是狠狠的摇头,眼中情绪除了害怕,更有些,恨意。
长安有些迷惑,这不该是亲人之间的眼神。何况那个人,养大了夏安梨。不是养父,却实实在在养大了她。
“好,安安,今天我先走,你要乖哦。要听话,我明天再来看你。”
康永里走近夏安梨,用极其温柔近似于呢喃的声音轻声对她说话。那样温柔的语气,那样温柔的表情。
好似,她是他的珍宝。
“安先生,我先走了。明天再来,希望安先生不会将我拒之门外。”得体的笑,优雅的笑。
“康先生,你是安梨的亲人,我是安梨的丈夫,你自然也就受我的亲人。安家,随时欢迎你。”同样的优雅,带着笑。
长安看着安源,隐隐不解。
安源不会莫名其妙对一个人产生敌意,而且,那么明显。
“爸爸……”
“安叔叔……”
长安和林吾飞越同时开口。
“安叔叔,你好好安慰阿姨,我带小彩出去一下。”不等她开口,他已牵着她的手飞奔出门。
“我不会问他的,你不必。”到了园子里,长安静静的开口。
“我知道你不会,可是你的表情太过好奇。这件事,你不要管好不好?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管。”
许久的沉默。
“林吾飞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告诉我你知道很多事情而一直瞒着我吗?”
长安微微恼怒,关于夏安梨,她没有知情权吗?
“小彩,她现在是你的亲人。我知道,我知道你会关心她。可是这件事,不该我们管。安叔叔会处理好的,交给他。我们都不要管好不好?”
“好。”
不管,不问。
只要,这个人对这个家,没有任何企图。
四月的蓝天白云,沾染凡间的美丽,繁花似锦。
几个人一同上学,小小的车子里欢声笑语。
夏一扬去画室好几天,清晨才回来。小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个小香包,说是装了在庙里求来的符纸进去,保平安保富贵保个好大学。
夏一扬瞅一眼就开始泼凉水,保什么保,要是一张破符纸能让你平安富贵,那还上学干嘛啊。
小水不乐意了,装着去揍他。可惜,车子多小呀。
一个猛扑过去,杯具就那么产生了。一个前扑,伸手,一个后仰,伸手。
夏一扬只觉得手心有些软又有些硬,正思量这个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声又羞又恼的呼喝传来,“夏一扬,你丫个色狼!你往哪儿摸啊你!”
往哪儿,摸?
抬眼,晴天霹雳。哦,他的贱手啊,怎么那么巧呢,怎么就那么巧呢。
瞬间撤回扒拉在她胸口的手掌,一撤力,小水啪一声跌进她怀里。稳!准!狠!
然后,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