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离别后。经年说再见
“小水，小水……”呢喃声又起，细碎的。
小水忽然间脑子里就混乱了，什么啊，夏一扬在说什么啊。什么喜欢什么爱啊，他喜欢舒唯他喜欢小彩，他爱柯三水。谁会相信他呢，谁会相信他呢，可是心底那一丝丝涌上来的窃喜是什么，那么清晰的幸福感是什么？是什么淹没了伤痛，丝丝缕缕渗进血液？
许久，她在他怀中，笑了。
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缓缓地，吻上他的唇。那一张，她宵想了许多年的唇。
窗外，一阵风吹过，吹过满室悲伤，和执念。
如果这份爱情一定要拿最珍贵的东西来换，他们，都付出了代价。
小水又笑了，满脸满脸的笑容，比之以前，更加绚烂。
长安每看一次，心就痛一次，眼角的光芒就深邃一次。她宁愿看见她大哭狂闹或者寻死觅活，也不愿意看见她这样的笑容。
那天夏一扬和小水，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若是夏一扬真的是爱小水的，那么无论什么都不是阻碍，她会祝福，她会高兴。可是，当爱情发生在这个时候，一切都扑朔迷离起来。
小水终于忍不住，拉了长安到一边。
“小彩，不要担心我了好不好？我真的没事了。而且，我和一扬，也很好。我一开始也想过他只是内疚，只是想要补偿。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得到正确的答案，可是我知道我是欢喜的，我是真的快乐的。所以，不要再担心了好吗？”
这番话，像是一针安定剂，打在两个人的心上。相视一笑，再也不提。
平静的一个月，过去了。
高考那天，安源夏安梨都来送四个小孩，夏安梨一遍一遍检查他们的考试袋。2B铅笔，橡皮，准考证，签字笔，凡是用到的东西，一一检查好。
走的时候，又一人发了两颗薄荷糖才放行。
第一天考语文数学，一下考几人直奔家里，有些紧张，有些，热。一进门抓起早就准备好的酸梅汤猛灌起来。安源站在一旁，乐呵呵看着几个孩子，笑得满足。
晚上，大家吃了美美的一餐，各自去睡。只有长安，被安源叫进书房。
一个大箱子，木制的，看起来有些年头。里面装着很多很多东西，关于林舒和。他像一个慈父，一样一样拿起那些小东西，一点一点跟她说那些往事。
于是，那个不甚丰满的母亲，忽然间有血有肉住进了她的心里。她的记忆在遥远的童年戛然而止，然后，遇见了长大后的父亲。这个父亲，却让她参与了关于父母遥远的回忆。
看着安源仿若历尽沧桑的脸庞，长安心里渐生暖意。轻轻上前，轻轻拥住。
“老头，你头上有一根白头发。”忽然间，眼泪就涌上来了。
“老头，爸爸，安源。以后，我家老头就你一个。咱们好好过日子，我在国内念书，再陪你几年。”
忍不住，还是说出口。
和林吾飞越有一辈子，和安源，恐怕没那么多年。
“我知道你这丫头其实心软，这几年爸爸委屈你了。总是把你当小孩子，什么都不跟你说，弄得这么僵。飞越那小子，我看着长大的，对你啊，一心一意的。跟他去美国吧，暑假你们就先去，熟悉熟悉，毕竟要住很多年呢。暗堂的势力其实都转移到了国外，这一次老头子那边事情紧急，飞越也是尽了力了。”叹一口气，“丫头，以后啊，要跟着飞越学学那些事情，你以后要和他在一起，不能过普通人的日子。爸爸这些年一直都想脱离出来，没想到，自己女儿又进去了。”
笑一笑，才又继续说话。
“你母亲啊，当年也是老爷子的养女，养着准备给自己儿子当童养媳的。后来呢，我们都给你那混账爸爸做了嫁衣裳。你这样看我干吗，年轻的时候，谁还不犯点错呢。年轻气盛，以为永远是自己的人，爱的死去活来的人，就这么没了。谁不火啊，这么多年，还是便宜那小子了。”
长安见他脸上忽然泛起类似于回忆的神情，竟然是噙着笑的。
那该是比他当初讲的，更美的故事吧。
“爸爸，别喝了。去睡觉吧。”夺下他手中的酒杯，扛起箱子就出去了。长安一走远，立刻有个身影冲进来扶着他。
“安安哪，以后就剩咱俩了，咱俩得好好过啊。”他像个醉酒汉，全没了平日的优雅。像一个跟妻子耍赖的孩子，那么温暖。
长安听着夏安梨柔柔的哄他，一声一声细碎温柔。
转个身，消失在走廊。
最后一堂英语考试，一下考，门口就有车过来接他们。
只是这一天，似乎一切都变了。
安源，走了。一场车祸，两个人，一辆车，一个撞击。
长安扑进医院的时候，只看见一张白布，白布似的人形的东西。那是什么啊？那怎么可能是安源呢？
昨天晚上他还抱过她，昨天晚上他还兴致勃勃跟她喝酒说他小时候怎么欺负母亲，昨天晚上他还说要好好过日子的。
林吾飞越从后面抱着她，抱着完全崩溃手脚发软的她。她那么勇敢，揭下了白布，可是她的爸爸，怎么就不勇敢的跳起来呢。为什么那么安静的睡着，眼角细细的皱纹还在，发梢细碎的光泽还在。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为什么不睁开来看看呢？
她会乖乖的，她不再惹他生气了，她会叫夏安梨妈妈，她会和她好好相处，她会和飞越去美国好好学着怎么站在他身边，她会做的啊，一切他希望的她都会去做的。只要，只要，那双眼睛再一次睁开。
可是，没有。
安源，安叔，两个人，就这样没了。
安家主宅的老人们白发人送黑发人，长安第一次觉得，这是她的亲人，她的责任。在她父亲的墓前，她拿到遗嘱。
那是一个高瘦的男子送来的，安源的遗嘱。
那份遗嘱上明明白白写着，从今以后安小彩就是安家的继承人。多么的，难受。她什么都不要了，也换不来的人。偏偏又留给她一切她不想要的。可是，他希望的，她都会去做。
会去做的。
一切悲伤之后，全部归于平静。
全城，格杀。这是暗堂和安家全部力量的投入，那个人，在一家地下酒吧里被发现。一切关于康永里的故事，早就该结束了。
那个男人，曾经是徐青的朋友。好朋友，一切朋友的秘密，都被他用来伤害。这样的人，侮辱了长安那个可怜的父亲，也侮辱了一切与康永里有关的人。
暗堂刑堂，长安一鞭一鞭打在他身上。血色的花瓣顺着身体流淌下来，落在地上。那么的，美艳。
“康永里，你早就该死了。”如果早一点，哪怕早一天，她的父亲，就不会死。
“本来就是我的，得不到，谁也得不到。”他仍然一副天然优雅样，即便狼狈至此，他仍旧达到了目的。
“安源必须死，他害了青抢了我的女人，必须死！哈哈，他不死，我的安安怎么会回到我身边呢。”他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长安狠狠咬唇，袖口里的的匕首缓缓伸出。
“康永里，该死的，是你。”一字一句，缓慢，沉重。
一个狠狠地撞击，天地间，徒剩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林吾飞越冲进刑堂，只看见满身是血的康永里胸口斜插一把匕首，身旁长安蹲坐在地手中攥着一把匕首，夏安梨坐在一边笑得开怀。
“飞越，人，是我杀的。”
夏一扬带着小水，走了。一封信，不过两个字，保重。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
林吾飞越一直都知道，自从那天从门口离开之后，他就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小水留下安慰长安，耽误行程。
如今，两个月过去，通知书下来，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报了什么学校，去了哪里。
长安坐在小水的房间，整整一天。从太阳升起，到夕阳落下，黑暗缓缓覆盖。那间房子，像是黑魔法的领域，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对她笑的开怀。
再也没有一个人，得瑟调皮又悲伤。
只是，那两个人，会幸福吧。
会幸福的。
长安出来的时候，拿着一颗水晶球，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夏安梨坐在客厅，抱着一只大熊娃娃，笑容满满。那个人，什么都不记得了。血泊里疯狂大笑的女子，从此什么也不再记得。如同最纯真的孩童，活在自己的精灵森林。
从什么时候呢？是听到安源的死讯的时候，还是将那把匕首狠狠插进康永里胸膛的时候呢？选择忘记一切，竟是用最决绝的办法，救赎了自己。
能忘了，也好。
临行前一天，长安带夏安梨去墓园看安源。
八月末的天，忽然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长安穿着大大的雨衣，夏安梨趴在墓碑上看着照片不肯起来。
嘴里不停的喃喃，小五，小五。
长安微微笑，看，爸爸，她还记得你。
多好，谁都忘记了。她却还记得你，还记得。陆陆续续有人前来，来了又走。除了三个人影。
林吾飞越处理好公司和暗堂的事情就来到墓园，看着墓碑上安叔叔的音容笑貌，只觉得沧海桑田。
物是人非。
长安忽然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
林吾飞越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才转头对着墓碑上的人，慢慢的说话。
“安叔叔，小彩，我要带走了。我会好好照顾她，好好爱她，比您还爱她。夏阿姨，从今以后就是我的母亲，我和小彩都会好好照顾她，您放心。”
“安叔叔，您放心。”
这一方天地，像极了教堂里圣母眼角那滴泪珠的纯净。
三个孩童，一个精灵，彼此许下了永久的誓言，结下了契约。
“小彩，回家吧。”最后一次，回家了。
“夏阿姨，我们回家了。”
“嘿嘿，回家，回家……”孩童般的呢喃，满脸笑容。她好像那么快乐，快乐的不曾遇到任何伤痛。
那一刻，她终于遗忘所有。
所有人，像是新生。
安宅，仍旧是那么美好的样子。
雪白的洋楼，带着欧洲王室阁楼的风格，立在黑暗的园子里，美艳纯净。
长安拉着夏安梨的手，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走。厨房，客厅，书房，储物室，阁楼，画室，花房，小动物园，小树林，一步一步走完安宅一寸一寸土地。
一分一秒的看着身边的风景，一点一滴的回忆着过去的日子。
那是从哪一天开始就生了根的嵌入灵魂的快乐呢？那是从哪一天就进入生命的风景呢？如果，如果再来一次，她们仍旧会选择，将这路再走一遍。
这曾真实的存在着的快乐痛苦，这曾活过的证据。
两个人的手心，暖暖的沁着微微的汗。
却又那么暖。
林吾飞越远远的跟在身后，组成一个永恒的铁三角。一日，一年，一世，相依为命，生死相随。
夜色温柔，满天星光。
安宅，再见。
站在安宅大门口，回头看最后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翌日，长安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夏安梨蹲在她床边，两眼圆圆的，嘟着嘴巴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忽然间，又笑得嘴角咧开。
小猫偷腥一样飞快的在她额头轻吻一下，飞奔出去。
长安微微愣了，闭上眼睛，再睁开。
门口，一人看着她，笑容明媚温暖，一如此间经年。
转头，窗外，阳光正好。
机场，人来人往。
长安，林吾飞越，夏安梨，三个人站成一排。长安一手拉起一个，笑得有些满足。阳光洒进来，每个人脸上都在述说一个故事，释然一种心情。
那一瞬间，某种情感忽然从手指涌上心头，一丝丝穿透四肢百骸。遥远，深邃，那么真实。
苍穹高远，烙阳无边。
这座城，再见。
学校，街道，小吃街，涂鸦墙，墓地，花街，酒吧，安宅，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地方，很多很多人，再见。
再见。
转身，登机。
阳光之下，飞翔带走悲伤，去往未来。
那巨大的机翼阴影之下，有一对人影，遥遥看着天空，紧紧牵着的手，相视一眼，缓缓微笑。
那些留下的人，那些离去的人，都，再见了。
再见。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