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红尘就醒了，或者说他整夜无眠。昨晚所有的想法，在天亮之后，立马烟消雾散。
把自己睡得的地方简单整理过后，他闲开门帘，看着床上和衣而睡的凤莲，红尘打算叫醒她。
凤莲听到了响动，坐了起来，头发更乱了，她看着给她饭吃，让她睡在床上的男人，显的不知所措。
这个早晨，红尘足足烧了三锅热水。红尘看着凤莲洗头发艰难的样子，虽然他很想上去帮她一把，可这个连自己母亲的手都没摸过的男人，在此刻实在没有勇气，好几次想伸出手去，但都又收了回来。
洗完脸和头发的凤莲，像变了一个人。尽管衣服脏乱不堪，但也难以掩盖这个女人的气质与美貌。在晨光的照耀下，红尘目不转睛的看着凤莲，仿佛忘记了她的疯癫，凤莲的一举一动时刻都在挑拨着他的心弦，可能随时都会心停弦断，这个单身老汉无法相信宛若画中的女子竟会出现在他眼前。
红尘不敢再看了，多看一眼，就会令他焦躁万分，他转身走进灶火，收拾碗筷。
凤莲洗完头发坐在朝阳的石板上取暖，她并没有一种急切想要回家的样子，刚到这个老汉家一天的凤莲似乎已经适应。可能她不是一个正常人吧。红尘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变故把这个女人折磨的如此狼狈。
整整一个上午，红尘坐在门槛上一锅接一锅的抽烟，凤莲安静的坐着。寒冬北方的大地上，望不见一片绿色，太阳最大限度的把光线铺在了这个不大不小的院子，照耀着那几棵椿树，照耀着红尘矛盾的内心，照耀着凤莲未知的生活。
接近晌午，李小英和他丈夫来了。
老高看见凤莲后，真相立马大白。
原来，在离这个村子一百多里地的另一个县城的山上，因为有丰富的钼矿，秋收之后，村里的男人基本都会上山干上一冬的活。一过腊月，他们都陆陆续续的回家来。李小英的丈夫老高就刚从山上回来。
据老高所说，在他们干活的地方，有一个叫耿生的老头，无亲无故，独自一人。这老头平日在矿上打杂，一发工资就饮酒摸牌，有时还欠一屁股赌债。有一次输的太多，出去躲躲风头。谁曾想，这老头没出过远门，坐上火车一直到了陕西。大约半年，人们都以为他不会回来，可再次出现竟带着一个疯女人。用耿生的话说：一个馒头换了一个婆娘——值。
这女人就是凤莲。耿生在车站候车，遇见了在乞讨的凤莲。凤莲用女儿般的眼神瞅着耿生和他手里馒头，眼看火车就要开了，凤莲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耿生看她还有几分姿色，便带了回来。
耿生原本想把凤莲卖掉，但一时找不到买主，况且还有些疯，也卖不上个好价钱。他村里的人多次跟他说，让他好好养着这个女人，而耿生也觉得自己无二无女，只不过多了一张口，生个孩子再卖也不迟。但跟凤莲生活在一起了两年后，耿生的梦想破灭了。
原本想像着凤莲能给她添个孩子，自己也能有个家。可两年的时间，耿生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方圆百里，看了十几个医生，也没见凤莲的肚子有任何起色。凤莲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耿生还要维持生计，白天在矿上做活，晚上还要做饭，刷碗。对耿生来说，白白捡的这个女人给他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他渴望的老婆孩子热炕头没有实现，自己的酒瘾和牌瘾又回来了。
一天，在矿上受到老板辱骂、赌场失意、酒后更加愤怒的耿生，在回家看到依旧傻傻蹲在门口，面无表情等待着他做饭的凤莲，想起两年来自己的全部心血都献给了这个疯女人，但日子还是没有起色。终于，这个老头两年来挤压的怒气全都迸发了出来，一脚把凤莲踹翻在地。还没等凤莲站起身来，耿生又揪着凤莲的头发，连骂带打。凤莲那里有还手之力，只能任凭耿生肆意的发泄着他的怒火。耿生气消的差不多之后，进入窑洞反锁了门，把凤莲丢在外面。
第二天醒来，耿生想起酒后确实下手狠了些，忙到外面看凤莲。凤莲就一动不动的蹲在地上，嘴角还有淤血，耿生看着她，满脸愧疚，立马给凤莲做饭，让她去窑洞里休息。
可耿生的心软只是一时的心软，这种暴力一开始就不会结束。在生活不给耿生微笑时，耿生就以相反的怒火对待凤莲。
白天耿生去矿上做活，害怕凤莲乱跑，就把凤莲锁在窑洞里。晚上耿生醉酒回来，就把凤莲赶到外面。一天只给凤莲吃一顿饭，有时耿生几天不回家来，村里的人实在看不下去，给凤莲送一些吃的过去。
如此这般，三番五次，愈演愈烈，耿生已不把凤莲当做人来看待。因为这个女人不会吭声，不会反抗，耿生把凤莲当做天然的出气筒。随着天越来越冷，凤莲无法忍受了。
一天晚上，耿生做好了一锅馒头，放在了灶火。凤莲在后半夜趁耿生熟睡之时，自己偷偷摸摸的把一整筐馒头都搬了出来，狼吞虎咽吃饱之后，又往兜里揣了几个，一路狂跑。
那一夜，这个疯女人使出了全部力气，顶着黑夜寒风，顺着山沟、胡同、马路，兜兜转转不知跑了多远。第二天，耿生骑个自行车追了几十里也没打听到凤莲的影踪。
“这大概是四五天前的事，”李小英的丈夫说：“耿生找了两天没找到后，便也不找了。比起凤莲，赌博对他的吸引力更大。耿生在我回来的晚上赢了钱，对着问他为啥不找自己媳妇的人说到:“就是两年养个鸡，也该下个蛋了，这疯女人，不要也罢！”
听完这些，李小英自己也数不清咒骂了耿生几次，仿佛这些事情就发生在她身上。
凤莲并不完全听的懂，但听到耿生的名字时，则显的有些害怕。坐在门槛上的红尘，眼角已湿了一大片。
中午，红尘想留李小英夫妇吃饭被婉言谢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