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沙漏扭转便又是一个轮回
斗转星移后世界会不会只剩下黑白
当踩不到真实,抓不到时间的尾巴
齿轮般的人生会不会夏然而止
可是我的亲爱的
你似乎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它有着源源不绝的时间
将人们的记忆压缩在一个个的胶卷
也许某一天某个地方很美
可只是它为你换了个新的幕布
好戏不断
冥冥之中自有什么在安排
听见你身体里面了吗
滴答滴答
颠簸的车子似乎在石子坑里走,树丛里的阳光也一闪一闪的,照的眼皮发疼,有些地方年久失修,一不小心急刹车或拐个弯儿什么的,低丫的树杈就探进了车窗。而在这个闷热的典型亚热带气候的小岛,似乎丝毫感受不到“原生态乐土中鸟语花香,阳光写意”。
终于在一个比较像平地的地方停了车,导游仍滔滔不绝的跟旅游团讲述着这里的名胜古迹,比如清水河还有桥头那颗血琥珀的传说,夏天的空蝉会在7月22号下午奏响巴赫g调曲……以及这里的小店铺出售多么奇形怪状,可爱煞人的纪念品。
我躲在树影里,静静的看着这里的居民,和城市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样子,只是处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还真是有点失望呢,我传说中的出生地,竟然是这样的啊……
这里的人人来人往,却也不是很多,很容易就区分开他们。脸上带着新奇的,兴奋的,像孩子般雀跃的表情的,是初来乍到的客人。淡定不惊,偶尔带些满足的微笑的,是幸福生活的当地人。
……其实看久了,这个城镇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那么,就出发吧。
还有很多事情,像迷宫一样等着我去闯呢。
我站在圣威格尔殿堂前,看着上面那个反射了光线的古老的钟。14世纪,罗茨大公向元朝进贡奇珍异宝,元公派以技师献给大公。这些技师在俄国落叶生根,其中一个精通钟表机械。战乱之中他将大公赐予他的华纳钟嵌在避难的钟楼,后来成了洛原的一个标志物。这个技师,真是我们南宫家的骄傲呢。
“真奇怪,不少游客都在下午来观赏华纳钟塔,因为介于下午和傍晚之间的光线反射在正中的钻石后就能变成七彩绚烂的摩天轮……像你一大早站在平淡无奇的景色前观赏的还真是少有。”一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长发看不见她的眼睛,但语气中夹杂了一点童稚和慵懒。“钟塔不在于它的昙花一现,我喜欢的是历史,只有肃穆的历史才让我对它起敬。”带着草原的风的气息吹了过来,钟楼也微微作响。“那么,远方的客人,需要我为你讲述钟楼肃穆的历史吗?”女孩俏皮一笑,左嘴角微微的泛起一个梨涡,眼睛弯成细芽儿。她的眼睛,是灰色的呢,看起来像毛绒一样暖和。“客人?很快就不是了哦。”“你要来这里?这里可不是什么平凡地方,要知道我们城市作为旅游城市的动力,就是那些众所纷纭的传说。”她挥了挥手上的帽子,“后会有期,南宫。”
唉,她怎么知道这个名字?我从来都没告诉她啊……
干净的木桌,窗台铁架外种着紫茉莉,梧桐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我看的有些愣神,直到老师轻咳几声才清醒过来。“这是我们来自恒源二中的学生,成绩优异,课外兴趣……”我木然的看着后面的黑板,耳边的蜂鸣渐响。忽的感觉到下面的目光,我低头,那双灰色的眸子盯着我,带着戏谑和得意的表情。
难怪,原来她知道我就是那个要转学过来的南宫啊。
“嘿,看什么呢。洛原的蝉正在寻找它们的爱侣呢,你别不识趣的在这里打扰人家。”听到这个声音不想也知道是谁,那个鬼灵精。“我可没有看蝉的兴趣,在恒源可到处都是蝉呢,它们的翼又轻又薄,还是透明的,我们叫‘空羽蝉’。”我从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蝉翼在我们那里象征着自由和蜕变,都是我们很崇拜的守护符呢。”她接过那张过了塑的蝉翼,放在阳光下眯起眼睛仔细端觑,“很漂亮的湖蓝色,守护符?求什么的?”“咳咳,”我故作深沉地说,“求幸运的。黄色多半求财,绿色多半求友,小姐是否需要上等的桃红翼,来求姻缘呢?”
她被我逗笑了,露出小小的虎牙,真好看。
“哎呀,姻缘可是千里一线牵,本小姐从不吃窝边草,南宫同学可不要觊觎我哦。说真的,桃红翼应该很少见吧?纯天然的吗?”我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是,纯天然的,这是空羽蝉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它们只有褪了幼时的翼才能长出吸引异性的翼。退下来的翼伴着痛苦和血泪,所以染得通红。以前的人只是传说,现在……为了这个传说,所有的蝉翼,自出生以来就笼罩着一片猩红色。”
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蓝錂翼,忽然把它握紧了。“原来传说不仅我们洛原才有呢。这些传说在外人看来也许很美好很神秘。但谁又知道,到底是多少恐怖的血泪史才变成今天人们口中的茶余饭后?”“别这样,虽然蝉也是生命,但蜕变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怎么会有血腥的传说呢……”我一边说一边看着她。
“有的。”她轻声说着,“是有的,在我们这里,一个血腥的传说。”
来了。
“记得你看过的你看过的华纳钟塔吗?它上面的钻石,是南宫家的技师从俄国皇宫带出来的,在当时那颗钻石是罗茨大公的大公妃洛尔丽卡从娘家带过来的,不足为奇。可战乱使宫廷内部起了叛变,罗茨大公将最重要的财富嵌入那颗钻石中,让毫不知情的技师带了出去。洛尔丽卡的哥哥奥茨戈多想将那颗宝石夺回,追着他们到了华纳钟塔。围堵了三天,罗茨大公的援军来了,但技师和一家大小几乎全饿死在钟楼里,而奥茨戈多一家,仍……”她轻轻的说着,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而我的眼睛像是发酸。
“你怎么了南宫,你不喜欢这种血腥的历史是吗?”她轻轻地问。
我快速抹掉快要调出来的眼泪,“不,历史无法改变,我们只能接受。你忘了那个技师也姓南宫吗?我为我的本家感到悲哀罢了。”“哦,是吗。”
她整个人站在阳光里,只留给我一个阴暗的背影。“不要忘记你来到这个城市的目的,南宫。我们都尊重历史,但我们都清楚,改变历史很难。
即便活在别人的阴影下,我们都要记着,找出历史的真相。”她的脚步声亦轻亦重,我的心脏也像踏在浮云上没有安全感。
学校并不提供住宿,我拿着小茴给我的地址一路摸到了东无街的3603室,这里提供最便宜的学生公寓。房东并不是嚣张的包租婆,她每天只和
猫和毛线混在一起,过着一个正常老太太的生活。老爷子打了一辈子算盘,厚厚的账本在桌上没有落尘,他们的大孙女,懂事的小女孩每天安静的上下学,遛猫,浇花,收拾房间,一句话也不多说。有时为了照顾更小的妹妹,会在婴儿床边轻哼着要摇篮曲。我的到来并没有扰乱他们的生活,有时我也能为他们做些事情,每天放学后,老奶奶会感谢我从便宜的杂货店为她买来小玻璃珠子。做完作业后,上楼睡觉,拉上窗帘,在没有梦的状态下熟睡,这样平淡的租房生活预料之中的顺利。
“嗨,过得好吗,南宫?!”楼下传来声音打破宁静。
这个丫头一点都不顾及我是客人啊,撒泼呢?小孩子才刚睡着,吵醒了怎么办?我忍着怒意下楼,经过楼梯口,抱歉地看了老奶奶一眼,她倒像没事人似的,一如既往的笑着。
“大吼大叫的,吵死啦!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你这身打扮,是?!”我看着整个裹在迷彩里的小茴,百思不得其解。
“采标本啦,小齐老师的物种报告,别忘了我们可是同一个组。现在树木里产蛹的昆虫是最多的,不快点去就要被别人拍完啦!”“……产蛹?”“就是那个文艺腔起了‘蜕变’名字的课题啊。现在除了产蛹,还有什么可蜕变的?”她露出没有裹在黑纱里的眼睛。
这双眼睛成了我一生的牵绊。
洛原的东北角是一片小小的森林,高大粗壮的松树才让我感觉像回到了温带。“这里是‘松之林’,松鼠的地盘,能在亚热带看到它们还真拜这片森林所赐了。趁现在它们在睡觉,我们快进去吧。”“怕惊醒它们?”“我们可是只能在它们睡梦中活动的哦。”
“谁知道这里的松鼠为什么天生顽劣,每每不识路的旅客进来,它们总会把用来做记号的石头拿走。可怜的旅客一旦进入它们的领域,身上的食物不被扒个精光是很难逃脱的。”“倒是很懂得增添生活情趣呢,”我偷笑,“偶尔被打劫也是个不错的体验。”小茴也在偷笑。
踩在枯干的叶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树根旁刚受大雨洗礼的泥土发出好闻的松香味,尤其在午后,暖洋洋的温度不免让人要打个小小的瞌睡,难怪是松鼠们的安乐窝。
慢慢靠近蝉欢歌的地方,这里的蝉与恒源无异。你们能好好享受完夏天的命运,真是幸福。
“南~宫~,这边!”小茴压低声音,极力向我挥手。我过去一看,原来是虫蛹,正在蠢蠢欲动。小茴满心期待,眼里闪着光芒,这丫头,原来还是有浪漫情怀的啊。
可那蛹产出的并不是她想要的蝴蝶,而是——
“呀!飞蛾!——”一声高音打破丛林的寂静,我忽然感觉到头顶的树叶都在簌簌作响。
好吧,没办法了。我拉过小茴的手,“跑!”一瞬间,踩响了枯枝,碰断了荆棘,整个松之林都不安分了起来,我明显感觉到头顶有一大波松鼠在盯着我们。不知道屏住呼吸多久,总之是逃出来了。
我在一旁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茴却张开双臂,“啊——神啊,我又回来啊!”“喂,我那么辛苦带你出来,你谢神干什么?!”她回过头来笑笑,过来扶我,“哎呀南宫,这么点小事你就别介意了,我跟这里的松鼠熟得很,它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怎么怕成这样?”我看着哈哈大笑的小茴,想死的心都有了。
课上,同桌于渡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南宫锦,我跟你说,因为你最近才来,不太懂我们这里的规矩,我告诉你,晚上可不要随便出门,不然回家可能只剩一条内裤了!”又是什么八卦,我挥挥手,“不听不听。”“哎呀,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最近我们的钟楼和钟塔老是失窃,但凶手都没有留下痕迹,我们这里都传开了。肯定是那个人干的。”
我在撒满树影的小路上踱着步子,脑子里不停闪过于渡的话。
“她呀,是令洛原的警察都头疼的,第一夜行客时间。如果她出动,警察就算是出动还是埋伏,都抓不到她的——哎呀,不是虚构的,是有人亲眼见过的哦。那次德吉钟楼三周年纪念的时候,全洛原人都看着的呢,她偷走了钟的什么部分,钟就不走了,而且都停在了跟当时时间不同的地方,好像是故意将时间调成那样的。不过她也不想一枝梅或者基德那么神秘,好几次她都差点被抓住呢——不过我们都好奇的是,她为什么只偷钟楼和钟塔,我们的钟表铺却相安无事呢?警察说是故意向他们挑衅呢。哎,南宫,你有在听吗?“
“哎,在想什么呢?“头顶生生挨了一记,一抬头,树近在眼前。”还不感谢我,要是真的撞在树上了,看你不被人笑死。“小茴蹦到我面前,我扯了扯她的灰帽子,”大下午阳光明媚的,戴什么帽子,把自己裹成这样,是怕仇家找上门,嗯?“她把帽子拉得更紧,”我讨厌碎阳光,零星一点的希望,往往带来更大的绝望。“她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之后一路都没有说话。
这丫头,有的时候心思也有点像女人般不可捉摸呢。
我回到房间,正准备好好整理我带来的资料,房门被打开了,“南宫哥哥,这是奶奶让我送进来的。“小女孩香香端着牛奶和饼干踏进我的房门,”哦,放在那边桌上吧,替我谢谢你奶奶。“我没有回头。
待我回头,小女孩不见了,门还在微微扇动。
好像,是要逃离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