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章台。
案上烛火摇曳,嬴政冷峻的面容愈显清晰。
这些年来,自己将王权一点点的全部收回到自己手中。吞并六国,不仅仅是自己的想法,自商鞅变法一来,秦国实力日渐强盛,先前多位君王都有一统六国的想法。
如今六国国君贪图安逸,不思进取,正是寡人大展宏图,实现先祖之伟业的极佳机会。
为了实现霸业,自己用重金招揽了许多人手,但是随着手下官员数量的日渐增多,再加上大秦版图不断扩张,自己却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尤其是在如何选文臣任武将上,因为以前自己曾经历吕不韦大权独揽的时期,自那以后,自己便非常厌恶权臣。
只是,臣子权势过大,自己心恶。可是臣子手中权力过小,凡事不论大小,又都要让自己决定。
长此以往,自己深感力不从心。好在韩非突然出现了,他的文章,恰恰讲述的是,君王如何驾驭群臣,以及君王应该如何治理国家。
所以,自己非常喜爱韩非,为了他甚至自己甚至不惜对韩国大动兵戈。
但是,即便自己待他犹如兄弟,甚至将自己最看重的儿子让他指教,他却还是始终念着韩国。
居然劝寡人先攻齐国,简直是在把寡人对他的喜爱当做他恣意的资本。
想到此,嬴政不由得挑眉。
“大王,您愁眉不展,可是因为韩非?”赵高陪伴嬴政多年,非常了解嬴政的心思。
“嗯,自己确实在为韩非苦恼。”
王上现在对韩非还只是略有怀疑,还未动摇他对韩非的惜才之心,现在就去劝秦王杀了他,只会适得其反,引火烧身。
“韩非毕竟是韩国的公子,他如此坚持,恰恰说明他不是那些会为了金钱之利便会放弃家国的君子。”
“呵——君子。”
听到嬴政这声嘲讽,赵高这下几乎可以笃定,韩非已经引起了大王的厌恶。
赵高低着头,眼底浮现一丝狡诈,又道,“那大王可还记得,日前韩太傅对大王说,姚贾此人乃是大梁看门人之子,而且又是魏国的盗贼,赵国的逐臣,本就不配参议国家大计。还说,姚大人借出使各国之机,用秦国的的珍宝为自己结交诸侯,不顾秦国利益。”
嬴政挑眉,“韩非说的这些,自己都知道。姚贾此人,虽然出身卑微,但是他出使各国,使各国合纵之议破裂,对大秦来说,居功甚伟。“
“王上所言极是。韩非此人,清高耿直。他既然对王上说了这些,显然是和姚大人有些过节。王上既然想日后重用韩非,那么韩非必然会和姚贾同朝议事。王上何不现在就召来姚贾,问个清楚。”
“你说的不错,即刻传姚贾入宫。”
……
姚贾得到宫中急召,急忙驱车飞驰入宫。
章台前,赵高早已在等候,见到姚贾来了,客气道,“姚大人,王上已经等了大人许久了。”
姚贾喘着粗气,“不知王上所谓何事?”
赵高环顾四周,已是深夜,除了守卫的将士,并无其他宫女内监,这才放心,低声对姚贾道,“韩非这次是真的惹恼了大王。天赐良机啊,剩下的就看大人你了。”
姚贾捋了捋胡须,笑道,“多谢赵大人提醒。”
“大人尽管放手去做,此事,赵高也已经通知了李斯和冯少府二位大人,他们对韩非亦是非常厌恶。”
姚贾满意道,“如此甚好。”
“大人快请,莫让王上等久了。”
“走。”
待姚贾入了殿,便上前作揖,低首间,又看到王上桌案之上,乃是韩非所著《五蠹》,不由得面色一沉。
韩非啊韩非,得大王赏识居然还不嫌满足,竟然还在大王面前中伤于自己。我等秦臣看你这个韩国公子早就不顺眼了,只是碍于王上的面子一直忍让着,而你却又反过来重伤于我。
嬴政缓缓道,“平身。”
“谢王上。不知王上深夜急召,所谓何事?”
“日前,有人对自己说,你借出使六国之便,结交诸国宗室,从中谋取私利不说,还结交诸侯。你身为大秦的臣子,这样做,意欲如何?”说这话时,嬴政脸上并无怒色。
看秦王的脸色,姚贾便知王上还是信任自己的。于是,姚贾极为从容的答道,“王上,若是真要以此事论罪,那朝中还有谁敢像微臣和弱顿一般出使六国,破解六国合纵之局呢。”
嬴政闻言,不喜反怒,冷冷呵道,“那你为何先前欺骗自己,你乃大梁看门人之子,却在寡人面前谎称你是大梁王室贵戚。你本是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可知你已然犯了欺君之罪。”
见秦王恼火,姚贾背后一阵发凉。韩非啊韩非,你这是害死我啊。
“微臣惶恐。但是大王若以出身当做衡量臣子的标准,那微臣只有离开大王了。“
嬴政本以为姚贾会狡辩一番,没想到他不仅仅承认了,还反问自己。
于是嬴政故作冷淡,说道,“自己若是用你做秦国的大臣,岂不是让诸侯笑话。”
姚贾早已想好应对之词,就等嬴政问此一句,于是他慷慨陈词,“臣听说昔日太公望曾被妻子逐出家门,做苦力也无人雇他,然周文王却用他称天下。管仲曾做商贾,后又成为鲁国的囚犯,然而齐桓公却用他称霸诸侯,秦穆公用五张羊皮换来了百里奚,百里奚却邦穆公降服西戎各邦。这三人都与臣一样,出身卑贱,但英明的君王,却用他们建立功业。”
姚贾侃侃而谈,让嬴政颇为欣赏。姚贾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韩非在他心目中却又是个耿直之士,不会以己之私,轻易馋毁别人,所以他心中甚是矛盾。
“那你可知,是何人向寡人进言吗?”
“微臣不知。”
“说这话的人,乃是韩非。”
姚贾佯装全然不知情,故作惊讶道,“是他?臣一向佩服韩先生的学识和为人,他若向大王进献此言,一定有其中道理,臣愿意接受大王的惩罚。“
嬴政半眯着言,居高临下的看着姚贾,冷静道,“此事,寡人自有分寸,你先退下吧。”
姚贾暗叹一口长气,心中一块巨石这才落地。
次日,嬴政又接到了冯去疾和李斯的上书。建议大秦应该抓紧机会,先灭韩魏二国,再伐赵齐。这和韩非向自己建议的,先伐赵齐,再灭韩魏,截然相反。
嬴政感慨,“难道天意让自己不能得此贤才?”
赵高趁机进言道,“大王,韩非终究韩国的公子,若是大王继续留着他。有朝一日,他偷偷回国,将大秦的内部消息带回韩国,秦国破解齐楚韩魏四国合纵的计谋便会被敌国知晓。到时候,大王若还想要继续进攻六国,就会变得难上加难。”
“你所言不错。”嬴政痛定思痛,为了大秦的社稷,下令道,“先将韩非关入狱,等自己一口气灭了韩国后,再行定夺。”
赵高得了诏令,即可便带人前去抓捕韩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