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柯刚走到院中洛尧就发现了,衣衫发丝整齐,显然不曾碰过床榻。
宋希柯有认床的毛病,也一向喜爱干净整洁,这里的房间她住不惯。
洛尧看着即便是夜晚,也没有摘下两层面具的人,走到院子中间朝他摇了摇头,也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星空很亮,映照得她的脸越发苍白。
洛尧突然抓起她的手腕,两根指头搭在脉搏上,好半响才放开。
“温差变化太大了,身体没有适应过来,一会儿我开个方子吃几天就可以了。”
如今临城白天的温度已经十分接近夏日酷暑的时候,竟也有树枝抽出了点绿芽,已经有春日的标志一点点显露出来,可这明明就是冬季。
“温度若降不下来,即便瘟疫治好了,临城的损失也会不可估量。”宋希柯看着天空,她在法华寺的藏书阁里也看过关于星象的书籍,如今没有降温的预兆,按天象所显高温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刚经历过海水冲刷的农田得不到及时处理又经受暴晒,那些土地在未来几十年中都不会有多大的收成,甚至颗粒无收,也会有许多本就病弱之人受不了这悬殊的温差而患病。
“很快就会降下来了,不出三日就会恢复原来的温度。”宋希柯看着他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语气笃定,不知道这话的倚仗在哪里,真的是越发像那老神棍了,神神叨叨的。
“不信?不若咱们打个赌吧,就赌一个承诺,谁也不能拒绝。”洛尧看到她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是一副明显不信的样子笑了笑,他好歹也是国师一脉的人,受尽天下人崇拜,怎么在这人眼中就是个神棍了。
宋希柯复又抬头仔仔细细看过每一片星域,依然没有看出不同来,那这人的自信从何而来?
“我明日会进集中点寻治疗的法子。”洛尧语气和平常一样,仿佛他说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临城所有的疫情病者都集中在那里,所有的太医也在里面没日没夜的救人,那里每天都会有很多人站着走进去,出来的时候只有被草席一卷抬出来的,他早已下了死命令。
所有人包括他在内,只进不出,违令者斩。
运送尸体的人将死尸抬到焚尸点就会立刻返回,一路上都有人监督监视。
这样严苛的命令也是如今临城疫情能渐渐稳定的原因。
宋希柯顿了顿,语气清淡。“恩,需要我做什么?”
法华寺是国寺,在齐国每天都有无数人前往法华山求缘消灾,能有如今威望不仅仅是靠助齐太祖开国,两百年来,国师一脉从不参与政事,但凡齐国有天灾法华寺又总是在最前头,从未落下过。
北境翟家军守护齐国边境,法华寺守护在内部的修桥铺路也从未有一天停止过,守护齐国仿佛国师一脉的使命一样。
宋希柯没有想过她能阻止得了他,大夫是与疫情病人甚至疫源直接接触的人,就算她认为这样做就相当于将自身置身于火海边缘,也拿不出理由去阻止。
“在我出来之前,帮我守住临城。”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洛尧认真的看着眼前戴着两层面具的人,双手抱拳,腰微微弯曲。
他知道这个请求代表着什么,她也知道。
如今有太子镇守临城,就算为太子的安危着想,皇帝陛下也必定会将救灾重心放在疫情本就是最严重的临城。
太子身份贵重,也不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人,若真有一天出现连太子也压制不住的场面,身为蓬莱阁主的安述插手的话,安述就也无法隐藏在民间了,甚至在朝堂上也会有一席之地。
之前救了太子只是让蓬莱阁露了个面,牵扯进临城纷扰中的蓬莱阁会正式出现在那些权利中心的人眼中,这么一块肥肉会有很多人盯上。
安述的曝光速度越快,蓬莱阁牵扯的越深,宋希柯的身份被发现的风险也就越大,就算她自信把所有的尾巴都已经扫除,可是世上总有手眼通天的人。
宋希柯站在院中,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定定的望着星空,是真的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啊,他的降温自信从何而来啊。
洛尧也没有动,临城府衙后院的时间仿佛停止流动,连风也没有,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安恒在柱子后面站得都觉得夜晚的凉意将他温热的手掌侵润得发凉了,宋希柯才终于将视线放在低头抱拳的洛尧身上,然后转身离开。
空旷的院子里一道嗓音久久不息。
“记得那个承诺。”
蓬莱阁早就逃不掉了,就在她决定从商的那一刻,就在她借助法华寺的力量抹去宋希柯和安述之间的联系的时候就注定了有一天蓬莱阁一定会出现在京都人眼中,一直以来都是她在逃避,企图将那天拖延的长一点,再长一点,可如今看来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除非蓬莱阁彻底不复存在,洛尧只是点醒了她。
宋希柯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她又是人前的蓬莱阁主安述。
即便蓬莱阁出现在京都又如何,她是安述,体弱多病的宋希柯在别院养病,她如今是安述,谁也不能将安述和宋希柯和宋府扯在一起,谁也不行。
子时的临城夜凉如水,夜空上繁星点点,驱逐了白日的点点燥热。
翌日,洛尧在众人的目送下一步步迈进了集中点,也带进去了临城九成的药材,栅栏在他进去后又重重关上,兵士握着泛着冷光的武器定定的立在那里,杜绝所有有可能将瘟疫带出来的因素。
在没有研制出治疗方法前,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来,包括洛尧和那些太医在内。
宋希柯率先转身,向府衙方向而去,空荡荡的街道上一丝活气息都没有,百姓都被勒令在家中待着不允许聚齐,有衙役巡街,发现了有瘟疫症状的百姓立即就会送往栅栏里面。栅栏外的帐篷撤了,太子贵体不容任何闪失,办公地点又挪回了府衙。
“安阁主怎么也来临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