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比重金属音乐还要激昂,没有序曲,从一开始就进入了高潮,浇得吴晨欲仙欲死。马儿在泥泞的道路上几乎一步一滑,吴晨只能下马步行。坚持走了半个时辰,浑身湿透的吴晨几乎觉得自己牵不住两匹马了。他视力非常好,隐约看到远处有一团高大的黑影,心想不管是山还是树,总归有个避雨的地方,索性走了过去。
走近后一看,居然是一座房子,不禁奇怪,荒山野岭,岂会孤零零有栋房子。不过雨愈发急了起来,无奈只能上前叫门。不想只拍了一下,门便自己开了。
门内居然是个装修华丽的客厅,案榻齐备,案上点着一柱熏香,一壶酒,正对着门口坐着一个人,似乎道人打扮。
见吴晨站在门外,道人笑道:“小友可先将马匹拴在房后马棚,再进来不迟。”
吴晨想想,此人道装打扮,倒不像东夷人,既来之则安之,于是道过谢,径自去房后拴好马匹,坦然回到房内。
“小友衣甲湿透,恐怕着凉,且先去换过衣物再谈。”道人说着指指旁边一道门户。
吴晨又再道谢,穿过门户,原来是一间卧室,居然备好了干净衣衫,也便坦然更衣后来到客厅,随意坐在道人对面。
吴晨先拱手道歉道:“倒是有劳仙长招待,在下行伍之人,不懂礼数,冒昧前来避雨,请仙长勿怪。”
道人笑道:“小友何必客气,荒山野岭,贫道在此避雨,与小友相逢,乃是有缘。”
吴晨听了不由失笑,想不到封神两大名台词,今天就听到了一句。
见吴晨笑得古怪,道人不由问道:“小友为何发笑?”
吴晨暗道莫非遇到了阐教修士,言下小心道:“无他,分心想到些有趣的事情,未请教仙长道号。”
道人却笑道:“小友言语不尽不实,贫道也卖个关子,且叫我宝道人好了。”
吴晨也不以为意,四下打量一下房中摆设,问道:“荒山野岭,却不想有如此雅居,仙长便是此地人士吗?”
宝道人道:“贫道云游至此而已,此间乃贫道炼制一件法宝,无甚神通,权且遮风挡雨罢了。”说罢倒了杯酒,推到吴晨面前“小友且先饮一杯去去寒气。”
吴晨也不推辞,举杯饮下,却并无酒的辛辣,反而口内清香,随后只觉一团热气自腹中升起,轰然散入四肢百骸,寒意竟是一扫而空。
吴晨呼出一口热气,却仍带有淡淡清香,不由赞叹道:“仙长仙酿,果然不凡。”
宝道人笑道:“粗陋之作,哪称得仙酿,咦?!不敢请问小友贵庚?”
吴晨一愣后,旋即笑道:“在下却是不敢欺瞒仙长,今年方只八岁。”
宝道人奇道:“小友饮下我这杯酒,气息略有不稳,贫道才发觉小友面相年龄尚幼,奇哉,明明见小友神完气足,怎会如此年幼?小友可否借贵掌一观?”
吴晨略一犹豫,仍是伸出左掌。
宝道人忙托住吴晨手掌,双目异光一闪,眼中莹润如玉,同时一道真气也借吴晨手掌度入体内。
片刻之后,宝道人缓缓放开吴晨手掌,貌似迷惑。吴晨收回手掌,见宝道人如此表情,也不由心中惴惴,一时不敢出声。
沉寂片刻后,宝道人似是回过神来,对吴晨道:“贫道有一言,好教小友知晓。小友命格怪异,贫道竟是无从推算,不过小友体内先天之气充盈,远胜常人,便是贫道同门中,自三代弟子以下可说无人可及,资质超绝,今日一见,你我大是有缘,贫道本有意收小友为徒。然小友面相手相均暗含贵气,且贵不可言,又加命格特异。倒是让贫道进退失据矣。”
吴晨听了倒是并不意外,一是自己已经是地府登记在册的阴神,试炼成功自然返回地府了,二是意外穿越到这与所知历史大有出入的商朝,也不知能逗留多久,自然命格与这里的人不同。
于是吴晨洒脱的说道:“仙长又何必自寻烦恼。若是有缘,便打不散;若是无缘,也挣不到。若是在下无此仙缘,顺其自然便是。”
宝道人听吴晨说到顺其自然,眼中不由一亮,笑问道:“既是顺其自然,小友又何必星夜冒雨,苦苦奔波?”
吴晨笑道:“仙长取笑了。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俱是一生。虽终究不过一死,意义却不同。蜉蝣朝生夕死,山石百千年巍然不动,又有何区别?无非浑浑噩噩罢了。仙长修道莫非只为长寿?在下以为,人生一世,当是为逍遥自在。”
宝道人心中更喜,继续笑道:“小友为逍遥自在,这般星夜兼程,披风戴雨,又谈何逍遥自在?”
吴晨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人生如炼,众生皆苦。想要逍遥自在,自然需争、需夺!与天争,与地夺!又岂能不辛苦操劳?机会只能留给又准备之人,若无拼搏磨炼,生机到时,以何去争?”
宝道人听到此,心中剧震,急问道:“争者何来?夺者哪般?”
吴晨道:“争夺的,便是这天地熔炉中的一线生机!”
此时宝道人心中震动已如翻江倒海一般,强自按下心中激动,颤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观小友,当是身份尊贵之人,若要自身逍遥,想也不难,却投身行伍,自限规矩之内,雨夜疾驰,想也非为自身,乃为军情。何不放下规矩俗务,投身天地,岂不才是逍遥自在?”
吴晨答道:“仙长此言差矣。军规是规矩,天道何尝不是规矩,鹰飞鱼游俱是规矩?在这天地间,便逃不过规矩。便是不理凡尘俗世,断去七情六欲,又哪是真正的逍遥?随心所欲,凡事皆符合本心,才是真逍遥。我生为大商之人,为大商尽力,此为我本心。我身入行伍,为同袍战友尽力,此为我本心。顺应本心,便是逍遥,又何需强分人我?”
宝道人听完,心中再无疑虑,点头赞道:“小友果然是真逍遥之人。贫道受教了。”
吴晨笑道:“仙长言重了,仙长乃得道之人,在下妄言,何谈受教,仙长切不可如此折煞在下。”
暴雨来的猛烈,去得也是迅速,两人又自闲谈几句,耳听屋外雨声渐弱,吴晨起身告辞道:“在下尚有军务在身,需得连夜赶路,且容在下换回衣甲,就此拜别仙长。”
宝道人道:“一套衣衫,小友莫要在意。你我有缘,定有再见之时,且去且去。”说完起身拱手相送。
吴晨欣然拜谢,去卧室中取回衣甲,却是极为干爽,想必是道人施法所致。于是到房后取回战马,再与宝道人告个别,径自上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