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战兵们现在的表现，更多是因为在奉命进行巫祭时，不得不按照巫士们的要求，对俘虏进行了大量的折磨和虐杀，导致了他们心中良知与军人荣誉的崩溃。换成现代的解释，就是产生了严重的自我厌恶情绪。也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表现。
可以说，正因为他们都是一群重视战士荣誉的军人，才更加对于执行了那样不荣誉，甚至极为拷问人性的命令后，对于自己军人的荣誉，战斗的意义等等产生了强烈的质疑甚至反感。
他们中大多数人，之所以自暴自弃，浑浑噩噩，更多的是开始怀疑自己一直坚定相信着的事情——自己甚至是背后的大商，进行这场战争的正义性。
并不是所有的军队都可以在战斗和杀戮后若无其事，更不是所有军队都可以对手无寸铁的百姓进行杀害后没有罪恶感，更绝对不是所有的军队都能够忍受虐杀这种违背人性的行为。能够做到这些的军队，已经不能称之为军队，而只能称为禽兽！
而此刻，他们脆弱的心灵和仅余的尊严，被吴晨一番话刺得血淋漓的，那一句句辱骂如同是扎进他们心里的刀枪，而且刀锋枪尖还是烧得通红的。
郑宝红着眼睛瞪着吴晨，仅余的理智仍然顽固的阻止了他的行动，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四王子，我们不是废物，上次战斗，我们都立下了足够的战功，活下来的每个弟兄，手上都沾了东夷兵的血，真真正正的东夷兵。我们已经对得起大商，对得起身上的军衣了。”
“放屁！”吴晨暴喝一声：“你们对得起大商？对得起军衣？对得起百姓吗？错了！你们谁都对不起！尤其对不起百姓！对不起你们家里的父母妻儿！更对不起你们自己！”
人群中猛然发出轰然巨响，刚才还死气沉沉的战兵们一个个跳起来大喊起来。
“对你大爷！你是大商王子没错，可老子对得起你们大商！”
“老子们为了你家大商，不是人的事都干了，凭什么这么说我们？”
“王子了不起啊？老子杀了三个东夷兵！加上这条命，还给你家大商又怎样？”
“大商就让我们来东夷干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有种你个四王子杀了老子！别拿老子父母妻儿说事！”
面对瞬间爆发的群情激奋，先登营的士兵都被这股忽然狂暴起来的气势冲得脸色一白。尤其是跟随吴晨出战回来的三百人，生怕乱兵伤到了吴晨，齐齐向前准备护住吴晨后撤。
吴晨挥手挡住身边想要护卫自己身前的先登营士兵，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不错，还有点爷们的样子！抬过来！”
随着吴晨一声令下，十几个先登营的士兵，抬着数口大锅走了过来。在战兵愤恨的眼神中，把大锅重重的顿在了地上。
“吃吧！”吴晨淡淡的说道。
距离大锅最近的数名战兵走近看了一眼，脸色大变，甚至有几名战兵忍不住转头呕吐了起来。大锅里，是满满一锅炖的稀烂的肉，红褐色的肉汤里，飘着大小不一，或肥或瘦的肉块。
“不是叫得挺有劲的吗？怎么不叫了？”吴晨冷冷的看着面前一群脸色惨白的战兵们：“你们说自己对得起大商，对得起身上大商的军衣？大商的士兵是做什么用的？是杀人吗？错！大商的士兵，是用来保卫大商的百姓的，是用来保卫你们在家里的父母妻儿们的！”
“杀几个人就了不起了？你们就敢说自己是大商的士兵了？你们都是东鲁人，大商和东夷打了多少年的仗你们知道吗？为什么打仗？因为东夷惦记着我大商的领土！他们每年都会出兵袭击大商的领地，杀死大商的百姓，掳走大商人去东夷做奴隶，抢走大商人的粮食，每年死在东夷人手里的大商百姓有多少，被东夷抢走粮食饿死的大商百姓有多少？你们中间没有因为东夷人而死的亲人吗？”
“我知道你们不是怕打仗，不怕跟东夷人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你们没有输给东夷人。你们只是用东夷人血祭，输给了自己的良心。可是你们谁想过，东夷人的巫术是怎么用出来的？他们血祭的是什么人？是东夷人吗？错！是我们大商被掳走的百姓！他们就像你们那天杀死的东夷俘虏一样，被东夷人杀了，做了祭品！他们中间可能就有你们被掳走的家人！”
“你们觉得杀掉那些东夷俘虏，折磨他们，自己的良心过不去了，那就想想你们的家人、父母、老婆、孩子，想想他们被东夷人一样的折磨，杀死，你们的良心过得去吗？”
“东夷人有巫术，咱们大商就也得用巫术去对付他们，不然难道靠袍泽兄弟们的血肉去对抗东夷人的巫术去？”
“巫术不能少，血祭就不能少，俘虏不能不杀。没错，这事不是人干的，你们的良心过不去，可这脏活就得有人干！你们干了这脏活，就能有更多的袍泽兄弟因为你们活下来！就能打败东夷人，让他们不敢入侵咱们大商！”
“话我就说这么多，能不能转过这个弯得看你们自己。天黑前，想明白的，自己去盛碗肉吃。做不到的，明天就回家吧，哪怕你们躲在家里连只鸡都不敢杀，连块肉都不敢吃，起码你们能活着。你们也是大商的百姓，我不想你们就这样像条打断了脊梁的野狗似的死在战场上。”
说完吴晨招呼一声，带着先登营离开了战兵营。
在一片沉默和粗重的喘息中，郑宝和齐武等十几个人带头摇晃着走向大锅，用木勺从锅里舀出一块块的肉，狠狠的送到了嘴里。
瞬间就有一多半吃肉的人呕吐了起来，其中就有齐武一个。
郑宝等没有呕吐的人，脸色铁青着，强忍住呕吐的欲望，将嘴里的肉咀嚼咽下。齐武等呕吐的人也擦干嘴边的涎水，咬牙继续往嘴里塞着肉。有了带头的人，渐渐地，战兵们三三两两咬着牙加入了吃肉和干呕的队伍中。
当然，仍然有一些士兵没法克服这种考验，他们最终会被遣散回乡，正如吴晨所说的，让他们继续上战场，不过是送死而已。
站在远处遥望着那边的吴晨，欣慰的笑了起来。今天过了这一关，战兵们的军心就算是定下来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也可以开始了。有了这批战兵做基础，自己的目标应该很快就能实现。他要把先登营，打造成真正的虎狼之师，从这里开始，真正建立自己在军中的势力和班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