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凿尺宝丹后,吴晨便手握钥匙,默念逄蒙之名。
逄蒙应声而至,怔怔的看着手握三颗宝丹的吴晨。略有犹豫的问道:“逄蒙有一事,欲与公子相商。”
吴晨见逄蒙开口不提过关之事,却面带犹豫,心中一动。
逄蒙等候片刻,见吴晨并不答话,面色有些尴尬,无奈心有所求,只能硬着头皮问道:“逄蒙敢问公子,可是身具魂巫之能?”
吴晨心中好笑,暗道一句“来了”,表面却不动声色。奇道:“逄蒙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逄蒙干笑道:“我为大羿秘藏阵灵,自然知晓阵中情形。大羿秘藏至今数千年,入秘藏者不计其数,然而至今也仅被人得去三颗宝丹。而且得宝丹之人虽是绝代天骄,却也是险死还生,才能入手一颗,似公子这般独得三颗宝丹者,前无古人。我自知丹灵心思,故有此一问。”
吴晨笑道:“既然阵灵相询,我自然不敢欺瞒。我不通魂巫之术,却蒙师恩赐下一件魂魄之宝。”
逄蒙见吴晨承认,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庆幸所料不错。忙施大礼,一揖到地,口呼:“求公子救我!”
吴晨故作讶异,问道:“阵灵何故如此大礼?有话请讲。”
逄蒙索性豁了出去,坦白道:“公子想必也知丹灵苦处,其实逄某也是一样。若离了这大羿秘藏巫阵守护,早晚便是一个魂归天地的下场。故此厚颜,求公子搭救。”
吴晨闻言,故作为难道:“先生乃是这大羿秘藏阵灵,又是远古大巫,我只怕人小力微,反误了先生。不如先生暂且居于此处,待我日后道行日深,再来此处吧。”
逄蒙慌忙道:“来不及了!公子,来不及了!”
吴晨奇道:“大羿秘藏屹立数千年,如何来不及?”
逄蒙犹豫片刻,似乎终于下定决心,道:“公子不知,此次秘藏有变,宝丹,已全部被人得去了。”
吴晨心中一惊,忙问道:“先生之前说,大羿秘藏数千年来,仅失去宝丹三颗,我听闻宝丹共计十五之数。九颗宝丹竟全被得了去?”
逄蒙叹道:“实不相瞒,除公子独得三颗宝丹,其余尚有三人,各得一颗宝丹。”
吴晨笑道:“如此算来,宝丹应尚有六颗才对啊。”心中却暗自琢磨,除去归梦得了大风宝丹,其余两颗宝丹不知入了谁的手。
逄蒙长叹一声,苦笑道:“六颗金乌宝丹,都被人盗去了!”
吴晨心中一震,马上想到一人——陆压。此人之前神秘失踪,恐怕便是暗中下了手。
想到此处,吴晨表面露出震惊之色,问道:“何人如此大胆?”
逄蒙恨道:“我初时不查,现在想来,怕就是那陆压!”
吴晨故作惊奇道:“陆压竟有如此神通,可在大羿秘藏中盗宝?”
逄蒙苦笑道:“公子既收服丹灵,想必也知当年秘辛,何必诓我?陆压便是那侥幸逃生的金乌!”
吴晨正色道:“原来如此,我虽略有听闻当年秘辛,却不知陆压便是那金乌。”
逄蒙道:“却怪不得公子,连我也一时被瞒过。”
吴晨又问道:“即便如此,秘藏中尚有‘不死药’,此为秘藏核心重宝,想必定是困难重重,必可保不失。”
逄蒙见吴晨话中东躲西闪,心中暗道:“此人心智极高,这是要无宝不落啊。”
想到此处,逄蒙凑近一步,低声道:“如公子出手搭救,逄蒙愿助公子得‘不死药’,且保公子平安离开东夷!”
吴晨听到这里,才展颜一笑。心中暗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到此吴晨目的达到,欣然应允,逄蒙认主,暂时仍为阵灵,只待吴晨得了不死药,大羿秘藏巫阵崩溃之时,便可投身六道印中。
如今两人身份有变,吴晨说话便随意了许多,忽然心中想到一事,面色古怪的看着逄蒙。
逄蒙被吴晨看得浑身不自在,犹豫着问道:“主人为何如此看逄某?”
吴晨面色古怪,说道:“世间传闻,逄蒙你为大羿之徒,却因垂涎嫦娥美色,又贪图不死药,背师盗药。如今见你,却觉得你并非如此不堪之人。可否将当年真相相告?”
逄蒙闻言面色大变,气愤道:“主人莫听那市井流言。逄蒙岂是那般小人?逄蒙乃是东鲁人士,祖籍逄国,师徒之事,子虚乌有!”
吴晨敏锐的抓到逄蒙话中漏洞,揶揄道:“你只提师徒之事,莫非……”
吴晨话不说尽,但逄蒙却已知他话中所指,此事却倒是大方承认了。
“逄某确实心慕嫦娥,但不曾行盗药之事!”
吴晨忆起陆吾所言大羿嫦娥之事,心中已有猜测,忙问究竟。
逄蒙见吴晨追问,也不隐瞒,目露追忆之色,眼神似乎望穿了数千年时空,重回当年场景。
“当年,我与大羿并称神射,也曾有大功于人族。后来大羿射杀诸多妖兽,得黄帝赏识,成为天神。我心中不服,却也无可奈何。大羿成神后,帝尧封我为射师,赐逄地为我封地,算是极尽荣华了。”
“可我心中一直不甘!我不甘输给大羿!不甘我所得的一切都是大羿曾经舍弃的!不甘这一切都仿佛是帝尧对我不如大羿的施舍!”
“终于,机会来了。大羿悍然射杀九日,帝俊虽未怪罪,但射杀天帝之子毕竟是大罪,黄帝将他贬为凡人,重回人间。”
“这简直是天赐的机会!我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不输大羿!于是我向大羿下了战书,相约于平阳之野斗箭。”
“就在斗箭的前一晚,我见到了她。她就像神女一样,那么漂亮,那么圣洁,那么温柔。她就那样挽着大羿,走进了蒲坂,也走进了我的心里。可我知道,她是大羿的妻子,我只能尊敬她,无论我心中如何倾慕她,如何妒忌大羿,我也必须尊敬她。因为我尊敬大羿,不止因为他是我人族的英雄,也因为他是唯一可能在射术上胜过我的对手。”
“次日斗箭,我二人各取十支箭,你来我往。前九箭,我与他势均力敌。最后一箭,我刻意含箭不发,冒险闪过了大羿一箭。此时,我有箭,他无箭,我胜券在握!”
“我知道我应该就此停战,落个双方平手,既显我气量,又胜他半筹。可是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想起来她。我想起了她双眉紧蹙,想起了她如斯美貌,却身穿粗布衣衫,她并不幸福,大羿亏待了她。不知为什么,不知什么时候,我手中的箭竟然射了出去,直奔大羿咽喉。”
“我后悔了!大羿此时手中无箭,而我竟在那一刻心起歹念,如果就此射杀了一个人族英雄,我心中有愧!”
“结果比我预料的还要差,大羿竟然用齿簇法接住了那支箭!他确实胜我半筹!”
“我心服口服。于是我奏请帝尧,将射师之位让给了大羿,并且自愿在他麾下效力。大羿对我也极为重用,我二人成为莫逆之交。”
“可是我却越来越不敢见大羿。每次见到大羿,我就想到她,我的心中就充满了恶意。我厌恶这样的自己,我不敢见她,更愧于见大羿,却还是忍不住一次次的找借口去见大羿,只为了见她一面。”
“她越来越不开心,我知道是因为什么,她是天上的神女,本该在天上锦衣玉食,却跟着大羿来到人间受苦,浣衣煮食,满手冻疮。人间对她如同牢狱,一点点的侵蚀了她的美丽。”
“后来我才知道,她跟随大羿来到了人间,已经失去了长生。原本千年的寿元,只剩区区数十年。她一天天的老去,一天天的憔悴。”
“终于有一天,大羿找到我,他那天很高兴,跟我喝了好多酒。他说他终于从昆仑西王母那里求来了‘不死药’,他可以和她在一起长生不老了。她也很高兴,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她笑起来特别美。”
“可惜第二天我和大羿醒来,却再也看不到她了。原来她根本不需要‘不死药’,她是神女,只要她愿意抛下大羿,她随时可以回到天上去。原来大羿才是她的负担。”
“她离开之前,留书告诉了大羿‘不死药’的真相。她怕大羿为了她真的去服食‘不死药’。那时帝尧在位,爱民如子,麾下姚重华更是早早现出明君之象,人族正生出勃勃生机。若此时大羿斩出三尸,只怕人族反生出大乱。为了大羿,为了人族,她只有回到天上去,离开大羿。她说大羿是真正的英雄,应该做人族的大羿,不能只做她一个人的大羿。”
“从那以后,大羿就变了。他东征西讨,除妖兽,镇巫族,更是借巫族之法,创出人族练窍之术,炼制宝丹,创立巫殿……他真的成了整个人族的大羿。可只有我知道,每个晚上,他都要拉着我喝得烂醉,搂着她留下的东西才能睡得着。”
“慢慢的,大羿老了,我也老了,帝尧禅位给了姚重华,人族天骄不绝,越来越兴旺。可天地间还有强大的妖兽,有神灵,有巫族,我人族仍旧举目皆敌。”
“大羿告诉我,他快要死了,他不怕死,死了就不用再思念她,不用难过了,也挺好的。但是他放心不下人族,他炼制的宝丹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祛除丹毒,而人族还不具备承受宝丹药力的能力。他要建立一个秘藏,把宝丹和‘不死药’都封印在里面,留给以后人族的天骄们。”
“我比他更加思念她,可我和他的选择不一样。他选择了放弃,我却还想再见她一面,只是见一面也好。于是我向他请命,成为了秘藏的阵灵。不为了守护他的秘藏,其实我只是想,多在天地间存在一阵,等着将来有一天,我还能见到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