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渐离办事总是很有速度的，早上才答应了许素，夫子下午就来了。许素站在夫子面前，任由白头发长胡须的老夫子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个遍，老夫子知道许素是萧家养着的外来人，也曾猜测过这个从未在外头露过几次面的萧家姑爷会是个什么样子。
但真见到许素的时候，老夫子还是略感意外了一番，许素不像之前那样瘦弱了，虽然看起来还是小小的一只，十五六岁的模样，但脸上气色看起来好，身上衣服穿得也好，白白净净的，像是谁家养着的小少爷。
老夫子名叫李文，虽然住在燕都，也有些学问，但因为是外来人，不怎么受燕都本地百姓的热捧。萧渐离也怕请个学问高又为人木讷自高的学者来，会跟许素不怎么合得来，就干脆选了同样是外来人的李文老先生，起码别让许素学得不高兴不是。
李老先生咳了一声，直入主题，“咳，许小公子，老朽姓李，许小公子可以称呼老朽为夫子，李夫子，都可以。萧大当家的请老朽来给许小公子讲学，日后还望与许小公子融洽相处，互通有无。不过今日仓皇而来，怕是不便讲学了，不如就先探探许小公子的文底，不知许小公子平日里可看过什么书？”
许素觉得尴尬极了，这个老先生讲话并不深奥，他听得出来，但也却是没怎么听懂其中了那一两个词，比如那个互通……什么？
他的文底只足够他听得懂一些常有的词句，别的哪怕只是深入了一两分，他都需要以猜测来辅助。而这老先生的问话更是让他不知怎么回答，他大字不识得一个，哪里看过什么书。
“……夫子，我、我没看过什么书，因为我根本就……不识得字。”许素莫名觉得羞愧，好像不识得字一下子就有了错一般，他顿时局促起来。
李老先生一下子疑惑了，萧家给他的修金可谓丰厚，他本以为萧家花大价钱请他来讲学，是因为这许小公子天资聪颖，文底哪怕不算深厚，也必然有所过人之处。但没想到许小公子居然是个大字不识的白丁，那还有必要花这个价钱来请他吗，找个好些的启蒙夫子就足够了。
但李老先生肯定是不会将腹中疑惑问出的，他既然领了这份修金，自然就要尽责，管萧家为何要请他来，他好生讲学就是了。李老先生见许素说完话后就满脸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神色，他又急忙咳了两声，正色道：“不识得字也无妨，谁都是从不识得开始的，你先坐下，我们就先从字笔结构开始讲起。”
许素被李老先生安慰了一句，情绪立马好多了，他对夫子抱有一种浓烈的推崇感，夫子说什么他信什么。这种纯粹的崇拜养成与成长环境中周围人对有才者，特别是读书人的神化渲染有极强的关系，这种崇拜多存于没什么见识，又渴望突破的老实孩子身上，就像许素这样的。
他露出笑容来点了点头，赶紧坐好了，认真听着李老先生讲课。或许是刚接触新事物的新鲜劲儿，也可能是终于触碰到梦中世界的兴奋感，反正许素高兴坏了，听课也用了十二分的心，一个下午倒也真学到了不少。
就是到了夜里，许素还仍然兴奋的练习着横竖撇捺折，李夫子对他说，如果他学得好，很快就能教他写字了，日后再慢慢的背书，通读四书。
萧渐离沐浴后回房睡觉，本以为今夜会如同往常，许素早早的就进被窝安眠了，但她今夜一回房就看到许素挺直背脊，端端正正的坐在茶桌上练字，连她回房了都没注意到。她见许素侧对着门口坐着，脸上还挂着笑，认真的模样颇有几分可爱。
她便又起了逗他的心思，没出声的凑了过去，看清他纸上只是练了些简单的笔画后，才出声道：“小素儿学得不错嘛，像模像样的。”
许素顿时被惊起，笔一抖直接就在纸上留下一道浓墨，他连忙站了起来垂着眸，“不过才学了一个下午，萧大当家可别夸我了。”
萧渐离也不介意许素这副被惊到的模样，拿起桌上的纸张看了看，道：“我可不随意夸人，只是说实话，你写的虽然笔锋稚嫩，但也是有些样子的，若你日后写起完整的字来也能保持这个状态，字也不会差。”
她说完看了眼许素，许素脸上带着被夸奖后掩盖不住的欢喜，只是那长睫毛慢慢眨几下，总也不肯抬起来看看她，“小素儿，这都一个月了，你怎么还与我这样生分，连抬眼正视我都不肯吗？”
许素闻言，赶紧抬眸直视萧渐离，但他心里的不自在反应在了身上，他眼睛慌乱的眨啊眨，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手脚也不自在的不知道放哪儿好。
萧渐离没接触过这样类型的男人，乖巧听话，软绵绵的，总是露出不安的神色来，像她养的那只小狗崽子，容易受惊，没法逼得紧。她想起以前强行将小狗崽子从笼子里抱出来，结果却被咬了一口的事情，觉着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于是她将话题一移，“已经晚了，你也先别练了，明早夫子还要来给你讲课，还是先休息吧。”
萧渐离也不等许素的反应，她放下手中的纸张，拉着许素就回床睡觉，许素也老实，乖乖的跟着她去睡了。萧渐离放下床头挂好的帷幕，也钻入了被窝里，闭眼就睡。
许素的不安与畏惧难以消融，这个半大的少年选择用乖巧顺从，不忤逆和防备来充当保护自己的壳，似乎驯服之路还很遥远。
可她不急，她向来擅长循序渐进，无论是养宠物还是做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