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余凉州,这与北蛮仅隔着北漠州之地,寒风呼啸。
北地的风雪完全不兼着任何一丝情感,只是不止歇的制造寒冷,让这方天地愈发苍茫起来。
“铮——”
戛然而止的长剑入鞘之声,在这只听见簌簌落雪声的夜晚,显得有些刺耳。只是这一声后,却在没有别的声响传来。
白雪覆盖的园子,似乎永不会停止的大雪,还有这因为落雪的映射而显得不再深黑的夜空。
好个杀人夜。
随着吱呀的声响,那朱红的大门渐渐开启。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从园内缓缓走出,看不清面容,却是那腰间的长剑,格外醒目。他一步步的走着,不急不缓,却伴着止不住的肃杀之意。
“你。。。我荆家不会放过你的!”这时院内突然传来一阵喊叫,只见一名青年冲到了门外,对着剑客的背影喊道。声音很大,却难以掩盖话语后的心虚。
“荆常海的事,到今日就了了。”剑客却不多话,一句之后便步入了大雪之中。
青年看着剑客的离去,愣了愣神,稍待似乎想了什么。赶忙冲回了园子中,只见这影壁之后的空地上,此时凌乱的躺着几个人。除了当中的一位中年人还有喘息,其他的早已死去。
“爹!”青年人冲上前抱住中年人,因愤怒而血红的双眼中,两行血泪缓缓流出。
“那人是谁?为什么要来杀您?”他问道。
“哎,”中年人一声长叹。
中年人用力抬了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显然身上的伤势让他这微小的动作都很是费力。在这园子四周的屋舍内,原来还有着无数双眼睛,多是妇孺,也有些壮年人,只是他们皆是满面的惊恐,显然还在无限的恐惧中无法自制。
“这么看来,我荆常海还没有还完啊。”说罢,中年人脸上竟然有些愧疚之色,片刻后,握住了青年的手,说道:“远儿,答应爹一件事。”
“爹您说。”青年显然也是知道父亲命不久矣,声音有些悲苦。
“别报仇,这是爹欠人家的。千万别报仇。”
“爹!“青年大喊道,语气很是愤怒。”此仇怎可不报?”因为情绪,连带着抱住父亲的手臂都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地上的中年人似乎也预计到了这样的答案,他有些无奈的看着天空,眼神却没有丝毫的愤怒,平静的如同一幽古井,缓缓说道:“远儿,这江湖啊,无非就是恩怨。今天的事,是爹欠人的。等你知道一切就明白了,答应爹,别去找他,如果有一天你们再见的话,就当不曾谋面就好。”
中年人说完,静静的看着青年,眼中有着无尽的慈爱,还有一丝悔恨。他似乎想要抬手抚摸青年的面庞,只是那满是厚茧的手抬到一半,便重重的垂落,双眼中的万千情绪也渐渐消逝,最终化为一片灰白。
“爹!!!”一声长啸,犹如割破布匹的利刃,轻易的划破了这寂静的夜。在这雪夜中,东余凉州荆家外,奏出一曲断肠。
“我以为又是一个不留呢,怎么,你也有心软的时候?”官道边的茶馆内,古旧却被擦拭的十分干净的方桌上,少女对着剑客问道。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雪夜的二更天中,城外早已没了行人,这茶馆却是仍在经营。老板趴在一旁的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盹,只留这方桌上的剑客和少女相顾,品着酒。
“不是留情,只是这样就够了,他还清了。”剑客答到,语气有些生冷,似乎是被刻意压低的。
“这就还完了?薛家和徐家怎么就没这种好运,他们两家可是连只鸡都没留下。”少女显然有些不满意这个答案,话语中充满这讽刺。
“我觉得够了就够了,他们当年做的事不一样。”
听到这,少女才缓缓的放下酒碗,认真的看着剑客,眼神满是质疑,在确定对方的答案确实是认真的之后,才缓缓说道:“跟了你这么久,我一直很好奇,为何似乎你对当年事了如指掌?就算是你亲身经历的,但两岁的你总不至于还记得那时发生了什么吧?当年你家灭门只有你一人逃脱,你的这些消息究竟是哪里来的?”
“我知道,我记得。”剑客回答后,便在没有言语,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下一个呢?”少女问道。
剑客遥遥的望向南方,回答她的只是沉默。
茶馆外的天依旧泛黄,只是雪势小了不少。待到雪停,天边已经泛起了淡淡光亮。
放下银钱,剑客带上了斗笠,离开了茶馆。
一旁的少女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赶忙提剑跟上。吱呀的踏雪声渐渐有节奏的响起。
“嘎吱。。。嘎吱。。。”
只是,
两个人的行走,却只有一阵声响,那如同鬼魅,在雪地中无声行进的,不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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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齐和凉州的变动在千里之外,而有些暗流却是就在眼前涌动。
不知道从几岁开始,辰休便可以跟着辰时也一起听取密鉴司的部分信息。辰时也在这方面分的很清,不该知道的便在司衙处理,而在家中可以听得便是辰休可以知道的。
之前辰休没有在意这些,只当是父子间的信任。只是近几年知道家中只有自己有这个待遇之后才对原因好奇了一阵,但也没有问。说实话他有些担心是类似于自己被选中为接班人之类的答案,毕竟想到父子情深的对白他就有点不太能接受,所以把自己这个特例的原因当成了大哥二哥无心于此。
“自战事开启以来,我朝铁器、马具等上涨不大。但近日北蛮消息传来后,有较大波动。铁器、粮食受管控所以无人敢动,但中京和各州府的马具此时都已售空,朝廷法令传达后不尊法旨想要屯货的宗族已被查处。东部沿海对夷的进货行动已经开始扩大规模,夷人还未察觉,所以应该还有空间。
只是昨日收到消息,与北蛮边境有人在大规模收购粮食,转运蛮国。”
辰休听着简报,沉思着。
“这条线不用动,让他们收,监视好就行。另外,加大几条通路的监管,让司里的人盯紧了几个守将,谁要是出了纰漏这辈子就不用回朝了。”辰时也说道。
“沿海的事加紧做,和暗波亭那边在这方面可以沟通一下,那几个岛国能早点解决就早点解决。现在朝廷没心思管这边的事,之后几年估计也都没有心思,所以早做完好。能换香料的东西,什么瓷器珠宝之类的能换出去多少换多少。这方面让那几个参与的家族自己聪明点,两年时间才这么点收益,真是蠢死。“
“剩下的事,就司衙在说。另外这几天让中京的人都盯紧点。好了,下去吧。”
“是,大人。”
辰休在一旁听得有点无聊,主要是这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消息。关于海上那几个岛国的事,完全就是暗波亭和密鉴司用来休息和锻炼新人的小项目。有关于南齐和北蛮的事他是一点没听到。
不过想来着也是,这种是非多的东西,少沾一点,也舒心些。
“最近有消息说中京有人要生事?”辰休问道。
“嗯,名下山庄的人忍不住要动手了,据说蛮人也有参与,只是不知道具体针对何处。最近你们兄妹几个也小心点,出门一定要遵老陪着。”
“这么严重?要五境的高手才行?”辰休微微皱眉,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总归要万无一失,这个时间出了事,很容易被痛打落水狗。我可不想仗还没打起来就少个儿子。”辰时也解释道,想了想又问道:“晚上就是宗会了,有没有紧张?”
辰休被问的有点莫名其妙。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老头你应该多和大哥聊聊才是。不过说真的,你这么早宣布,实在有点奇怪。”
回答辰休的是辰时也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