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量着手上的碧玉石印,辰休对于这个时代人的智商有点怀疑。要说军队虎符为信物,好歹要阴阳相合,还有点机密传递的意思。可这家族信物竟然就是一块印章?不说持过的人随便便能复刻,就是些脑袋灵光的人,见一次恐怕便能伪造,怪不得常有大家族给人阴的底裤都没了。辰休决定这次回去就找老爹好好问问,要是自己家传信物也这么蠢,怎么说也要重制一番,也许来个简易魔方?
思绪飞散,该做的正事还是要做的。所以辰休现在已经被人从监州司的地牢中提了出来,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
原因也不复杂,那黑衣令使是布局者的人,同样也是监州司的人。而辰休入狱便是因为抢了监州司的机要密信。但被抓是这个原因,被放自然也是。
虽说所有人都看到辰休在令使身上一番摸索,但其实没人真的看到辰休拿信,更重要的是,入狱之时并没有在辰休身上搜到书信。因而辰府一番施压,自然就放了出来。至于为什么没搜到,可就是另一番价钱了。
“无罪推定实在是个好东西啊。”辰休感叹着,思考着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
段家之事如今举国皆知。一州大族长子,色胆包天,趁着州祭奠强掳皇家公主意图不轨,还好被路过侠士搭救,当场斩之于床前。公主虽未受辱,但受惊深重,数次自了未果,终日以泪洗面。这个故事里面其实问题很多,比如侠士怎么就路过了床前,以及一个处心积虑敢强掳公主的色贼怎么会什么都没做便被区区绿林好汉一刀捅死。但现如今没有人关心这些。
“动了皇家的人,惊了百姓的心。就冲这两点,段家就算势力再大都终将会化作尘土。
当然,这是对常人来说。
对于辰休来说,救自然是可以救,只是有些麻烦,以及有些事还需要弄清。——————————————————
中京不知名的府邸院中,两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在对弈。身后的古杏树两丈余粗,何止百年。只是毕竟已是隆冬时节,早已叶落枝枯。石桌也是古物,却是设计精巧,中空填炭,火影暗暗,伴着不时噼啪鸣爆之音,让这古院多了几分暖意。
当中一人年岁略长,髪鬓斑白,持黑先行,仔细看去,已是棋到中局,合围之势已成。黑棋者气势汹汹,攻势狠厉,丝毫不顾自方弃子,不救不援。只沉醉于与白棋划片厮杀,每一分小战场都是大开大合,势用八分几力换白字十分内伤。
而持白之人看来不惑年岁,面容和蔼,眉宇满是慈祥,丝毫不攻,仅仅分割区域,力争在化解攻势的同时减少损失。
两人你来我往,虽是局势输赢明朗,却在气势上旗鼓相当。
“太后盛怒,陛下砸了心爱的碧津如意,段克文死于公主帐前,有参祭的天佛寺住持慧园大师为证。尸首被皇家暴尸三日,无数市井百姓唾骂于前。段家满门入狱,段老儿四处求援无人敢与之一言。其家渠道尽数中断,刘家、许家、登州徐家皆已入局,将段家生意吞了十之七八。如今段家已是过街老鼠、板上鱼肉。为保隐秘,除了当夜,会里后无一人参与其中。千斤之车,动之以大势,无人能救。”黑衣老者平静说道。
“虽是死局,却还有活气二三,不可大意。”
局势发展,似入尾局,持黑老者攻势如虹,全身心的投入杀戮。此时棋如战场,必是双手持刀,不着寸甲,袒胸露乳,大开大合。
又过十手,持白者捻棋良久,再未添子。而是轻叹一声,收于瓮中。而此时,一直黑鸦猛地飞入园中。
“嘠~~嘠~~~”
尖喊两声,顿时破了这园中本有的宁静。
黑鸦缓缓落于杏树之上,闭上眼,竟是浑身抖动起来。不一会,从口中吐出一细小竹筒,吐于石桌,砸飞了三两黑子。
持黑老者拾起,从中取出一段布条,细读之下,缓缓皱眉。说道:“未时,辰家末子辰休于庆华楼前断登州信使,密信尽失。后入狱监州司,与段新严详谈一刻。内力相蔽,不得而知,或有变动。”
持白者听闻思停良久,并未言语,之后缓缓看向棋盘。
本是围杀之局,虽有三口活气,却也无力回天。而此时却被那竹筒砸飞三颗黑子,又多留一口活气。
儒士思忖一番,缓缓说道:“活气依旧,死局难解。辰家势大也无法同这民心江湖相逆,我倒要看看这辰家老狗如何破我杀局!“语气当中,却有着与那和煦笑容毫不相容的煞气。——————————————————
中京冬寒,虽不如北地深秋之时已经万里雪飘,但背海伴江,每到腊月湿冷之气难去。而这中京最为阴冷之处,并非那破街陋巷,穷蔽人家,却是皇宫别苑,宫闱深处。
“穷汉有近邻,深宫人无心。”
在这无心之地,又哪有什么热气能够驱散冬寒。
“呜呜呜,呜呜~”凛冽的北风在这宫巷之中,刮得更是骇人。
“听说公主昨日又是挂了白绫,还好无海公公在,不然少说那脖颈上的勒痕也要再重几分。”宫巷角落处,一位碧昝宫女悄悄说道。仔细看去,那碧昝非石非玉,似是木质。
“玉儿你不要命啦,这事也敢讨论。要让管事的听见了,少说也是一顿一丈红。”旁边的素服宫女答道。
“就咱们俩在这,管事的耳朵还能长在天上吗?喜儿,你说那段克文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竟敢如此行事。”叫玉儿的宫女轻拉起旁边宫女的手,帮她哈了两口气,搓了搓,又说到。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嬷嬷说,男人如虎豹。可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吃人的。”
“嘻嘻嘻,那要是陛下要吃你,你让不让他吃啊?”
“要死啊你,死玉儿你又作弄我,看我不打死你。”说完便伸出手,在那碧昝宫女腋下、脖颈,搔挠起来。
“哈哈哈,喜儿我错了。我错了。”一阵嬉笑怒骂,两位宫女在这宫闱巷脚的嬉闹,似是如一炉炭火,稍稍驱散了几分凉意。
“啊呀”一声惊叫。
那碧昝侍女在打闹中,竟是跑到了宫巷拐角,一时不慎撞了他人一个满怀。
“大胆!不要命了!”一声尖叫,刺耳的语调响起,“竟敢冲撞贵人!给我拿下,一丈红后,丢到洗暗房禁闭。”老太监大手一挥,一巴掌打向玉儿。
一掌下去,厉风四座,罡风乱起,想来必是用了内力,只是,却未打中。
原来佳人早已入了他人怀中。
只见那被撞之人,后退半步,一手轻揽柳腰,一个转身,躲过了太监那掌。接着手臂低伸,腰背前倾,缓缓停住。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贵人责罚。”玉儿脸色煞白,丝毫没有注意片刻前的浪漫。匆忙跪于地上,不住求饶,声音悲苦。
一旁喜儿也赶忙跑上前,跪地磕头。
“没事没事,不打紧。美人在怀,这是享受。徐公公你就当没看到,放他们一马。我们正事要紧。如何?”
“公子宽宏。”徐公公答道,一脸慈笑,接着转身说道:“还不快谢过公子。”
“谢过公子,谢过公子。”玉儿、喜儿不住磕头,由喜入悲,又由悲入喜,竟然已是有了哭腔。
不知磕了多少下,待二人抬头,那一行人早已消失在了宫墙尽头。
喜儿这才缓缓看向玉儿。那本是白皙的额头此时已是深红,还有了几分血意,死门一巡,心有戚戚,还算幸运。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额头也就罢了,玉儿那诱人的两颊此时怎么也微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