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的天空,终于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不大,却持续不决,一日未歇。国师府的三日长桌宴已然结束。空荡的街巷落雪之后更显安静,即使因为年关行人更是来往不断,但再不显嘈杂。
这第一场雪并不意味着冬的开始,却意味着另一个开端。
许年年是这皇城根儿土生土长的中京人,吃辣,嗓门大,善吆喝。所以靠着自己的煎饼摊为生的他有着不错的生意,在这个没有纸质广告的时代,能让更多人听到你喊得话便可以在生意中占得先机。
当然这只是平日里的他。
而在平日之后,在无人知得夜里,他便是那湖中的鱼,畅游江湖的一员。善游,善杀,善行夜。
前几日城东的长桌宴他也去了,倒不是为了那些吃食。只是为暗榜上收的两个消息。
这长桌宴为何而开。以及那位国师官场大敌的相国大人,又为何成了宴上上宾。
两个消息两个价钱。
前者二十贯,后者三百贯。
要知道中京居不易,柴米油盐皆贵。可即使如此一贯钱也够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过一个月。而三百贯便是他许年年平日大手大脚,这下半辈子也绰绰有余了。
“想来这发榜之人也是和国师、相国大人一个层次的人物吧。”许年年一边如此想着,一边在那日挑了个最靠近辰家府门的位置。
越近,便越能听到那几位大人说的话,自然越有机会找到答案。
然而他整整吃了一个时辰,吃到两位大人相继离去,也没有听到半点消息。到是对于这中京画舫姑娘的喜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这些大人平日里酒过三巡也如此口风谨慎吗?”许年年想着,把原因归结为了谨慎。
可即使如此,消息还是要写的。虽未有听到,但是用一些零碎的信息自己总结一番,也可以作为回复。事实上很多江湖消息都是如此由来,这也是暗榜的由来。
世间总有人想知道那个一。
有的是大族贵妇床笫间的喜好,有的是一帮之主儿时的昵称。总之千奇百怪,天马行空。没有人可以完整的得到答案。
这时买家便会在暗榜发榜。而暗榜则会将无数江湖人发来的消息一一筛选,最终汇成一个相对准确的猜想,并且这个猜想基本偏差不大。
这就和剑客手上必有茧,文人脑里总有辞一个道理。而当你知道了剑客手上茧的厚度与位置,那么他绝杀之时是刺还是劈便以有了一个答案。
而许年年此时写的便是今夜听得最多的辰家小公子的名字,辰休。
虽然长桌宴开始,辰家广宣的原因是庆贺小公子的康复。但没有人当真,举国皆知的傻子,即使好了又有什么必要如此庆贺?这一条对于平民百姓适用,对于那家中明枪暗箭的大族更是适用。但对于这辰家却好像真的有些不适用。
毕竟,许年年还从来没听过哪个家族的少爷,敢叫自己的老爹,“老头。”而且,那位号称朝堂定佛的国师大人,竟然还很是开心的回应着。
“也许,真的是老来得子心头好?”许年年如此想着。也如此在纸条上书写着。
“辰家长桌宴,所谓辰家小公子辰休所设,或为真。”
至于另一个问题,他则完全没有答案。
“看来三百贯确实不好赚啊。”许年年一边回忆着那日答榜之时,一边欣赏着冬雪,一边盘算着多少张煎饼钱离自己而去了。
然而不一会,他的眼神突然茫然了起来,恍惚不已。
一抬首,那白茫茫的冬雪之中,竟然多了无数黑色。
“段家郎,真有胆。登州大祭公主揽。
段家郎,真无能。揽了公主不人伦。
衣衫完整毙东门,不知侠士何许人。
害的老祖枉为人,哭便江湖无人闻。”
“如今段家皆下人,一日中落齐慌神。
他日午门血成河,不知谁人笑颜开,
不知谁人常哭坟。”
一片片写满不算工整的打油诗的纸张,不断从天空中落下,在下落过程中翻转,映着日光。晃弄着众人的眼睛。
“这就是你想的计划?”辰时也看着手上的打油诗,询问着辰休。
“计划第一步,洗白。”辰休嘴里蹦出了几个莫名的词汇。
“想法倒是不错,只是效果可不一定很好,毕竟几首打油诗洗不了强掳公主的罪名。”
“这是自然,我也知道,所以这只是第一步。老头,教你个巧。洗白三部曲可是无论什么时代都适用的。”辰休凭借着后世的智慧,有些得意。
“洗白三部曲?什么意思。”
“首先,广而告之。让知道的不知道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是信息不能完全对等,真真假假,增增减减,让每个人都可以有自以为独特的信息,从而生成自以为正确的判断。”辰休指着天上那些纸片说道。
“其次,植入疑问和假想敌。比如这次段家的事,为什么那平日胆小如鼠的段公子如此色胆包天,却又虎头蛇尾?比如为什么那个侠士如此凑巧的撞见了全过程,做完好事却立刻消失无踪?再比如,为什么段家的生意在出事第二天便遭到了全方面有针对性的阻击,仿佛事先有所计划?而那些前朝余孽又再次突然出现,想要再起波澜。是不是有人为了生意想要设局诛灭段家?是不有人借此行别的目的?如此顺应的诛灭了段家是不是就成为了别人的棋子?”辰休看着辰时也,侃侃而谈,颇为自信。
停顿片刻,似是给自己的老爹一些回味的时间,接着又说道:“当然,表达的手法要巧妙。疑惑要由问题而产生,我们只提供事件,疑问他们自己找,问题他们自己总结,得到的结论必须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而不能是我们告诉的。这样他们才会笃定不移,才会更加坚定地告诉他人。到了这里,其实实事怎么样就不重要了,因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已经早已在每个人的心中。”
“至于最后嘛,便更是简单。”
“是什么?”辰时也笑容玩味的问道。
“转移视线。”辰休玩弄着老爹桌上的物件,一尊小小的貔貅像。有时辰休也在怀疑这篇天地的真实性,甚至觉得这是不是自己孤独幻想的梦境。因为太多太多不能细思的巧合,比如这里的龙生九子,也竟是一般无二的各有不同。
“所以,你在等?等的是什么?”辰时也问道。
“咕咕,咕咕咕。”回答他的却不是辰休。而是几声鸽子的叫声。
一直雪白的信鸽穿越漫天的飞雪,落在了辰时也的案台上。一边亲昵的用头蹭着辰时也的手,一边洗弄着羽毛上的雪花。
“极雪城探子飞报,北蛮已集结四十万大军,七日启程,目标直指东余。”
“瞧,我们的第三步,来的正是时候。”辰休听着密鉴司的绝密消息,调侃着北蛮。
“辰儿啊,有时候为父很是好奇,你那位我素未谋面的师傅,究竟是何许人也。”辰时也看着眼前这个年幼却又老练的儿子,感慨道。
“老爹,别想了,这个可不是师傅教的。”
“哦?那是何人所教?”
“哈哈哈哈,”辰休一阵大笑。接着说道:“要说名字,他叫
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