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外面已经是数九寒冬,但车里面温暖如春,锦帘子厚厚地围着牛车,密不透风。车上铺着崭新五彩团花坐褥,两边的小几上各摆放着青铜镂金青雀炉,香气从青雀的嘴里吐出来,随着车子的晃动,缓缓弥漫开来,细细闻来,有股淡淡的甜。
由于起得太早,邦媛一上车,便蜷缩在谢道盈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车子疾驰在路上,不到半个时辰,车子停在里永安门前,虽然还是深夜,但是永安门前早已经聚集许多的人。城楼上悬挂着的硕大宫灯,照在城下,恍如白昼。城楼正中央的垛口处立着一个木雕镀金凤凰。
车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径直从侧门穿过。这是谢道盈第一次进入皇城,大殿前是空旷的广场,广场上设有圆形祭台,皇帝登基之前必须要祭拜苍天,以表皇帝是天之所赐。
车子缓缓地绕过大殿,来到了偏殿,那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环佩叮当,香气扑鼻。会稽王的妃子们都暂时在此处休息。马车停了下来,谢道盈抱着邦媛从车里下来,寒风吹来,邦媛打了一个寒颤,渐渐醒了过来。浔阳郡主走了过来,低声呼唤“邦媛,邦媛。”邦媛从谢道盈怀里下来。
浔阳郡主摸了摸邦媛的脸颊“过一会见了王妃要记得问安。”邦媛点点头“请母亲放心,邦媛记下了。”浔阳公主走在前面,谢道盈拉着邦媛的手紧紧跟在后面。
内官向内通传“浔阳郡主到。”缓步走铺着红地毯的玉石阶,进入大殿,正位处坐着身着华服,头戴凤冠的女子,双眼含情。她的身旁坐着余姚郡主,余姚郡主见浔阳郡主走进来,忙站起身行了一礼。浔阳郡主忙还礼。
浔阳郡主来到华服女子近前,这位正是深得会稽王司马昱宠爱的徐妃,也是余姚郡主的母亲。侍奉司马昱已有二十余载了,为司马昱生了三子二女,但最终只剩下了余姚郡主一人。
浔阳郡主忙跪拜行礼“参见娘娘。”徐妃抬了抬手“快起来吧。”浔阳郡主站起身,徐妃一眼便看见站在浔阳郡主身后的谢道盈“这位是谁呀?”
“这位是内侄女谢道盈。”徐妃点点头“的确继承了其母的美貌。”徐妃向谢道盈招了招手,谢道盈弓着身子来到徐妃面前,徐妃上下打量着谢道盈,赞叹道“可曾读过书。”“只是识得几个字。”徐妃笑着说“谢家的女子怎会只是识得几个字而已。你的长姐谢道韫可是才压建康呀。”
“娘娘过誉了。”“你以后要多多进宫来,陪着郡主们读书习字可好?”谢道盈忙跪拜行礼“多谢娘娘。”“快起来吧。”谢道盈站起身,退到了浔阳公主身后。
这时走进两位宫人,手里领着两位身着华服的男孩子,走在前面的那个大约十二三岁,是会稽王世子司马曜,后边是七岁的司马道子,都是一位李氏所生的。
二人来到徐妃近前行礼道“参见娘娘。”徐妃笑着点点头,“乖,近前来。”从几案上取来一块糕点,送给司马曜。司马曜刚要送到嘴里,司马道子一把将司马曜的糕点抢过来,吃了一口“你刚刚在母妃那里吃过一块糕点,娘娘这块应该由我吃了。”
徐妃笑着说‘这里还有许多,慢些吃。”司马道子将盘子搂在怀里“你年长于我,要谦让着我。”这时邦媛走了过来,将手里的橙子递给霸道的司马道子“你若是不够吃,我这里还有橙子。”
司马道子瞪了邦媛一眼“谁要你如此多事,快散开。”邦媛委屈地瘪着嘴,司马曜朝小邦媛一笑“给我吧,我正好口渴了。”邦媛小心翼翼掰开橘子皮,取下一瓣送到司马曜嘴边。司马道子一口抢了过去,气得邦媛直跺脚。谢道盈忙走了过来,邦媛指着司马道子”阿姊,他欺负我。”谢道盈忙掏出手帕为邦媛擦干泪水。
司马道子朝着邦媛做了一个鬼脸“小不点,哭啼啼,真讨厌”司马曜拉了拉司马道子的袖子“你若再如此胡闹,我回去定要告诉母妃,好好罚你。”
司马道子闻言嘻嘻笑出声来“你尽管去说吧,母妃是不会责罚我的。”司马道子的话引起了谢道盈的兴趣,司马道子见无人关注这里,压低声音“兄长马上就要做太子了,饮食起居定要小心谨慎才是。”
司马曜怔怔地看着司马道子,谢道盈小声问“你就不怕死吗?”司马道子狡黠一笑“我吃的是我事先藏在袖子里的糕点,”说罢从袖子里掏出糕点,递给谢道盈“这是母妃亲自做的,从小到大我们的食物从不假手于外人。若是赴宴,母亲定会先吃,然后我们只吃母亲吃过的食物。现下母亲不在身边,就由我来试吃吧”
谢道盈看着眼前只有七岁的司马道子,内心有一种恐惧。他的沉着机智与成人无二,有时甚至超过成人。
谢道盈看着司马道子说“以后你可以用银针试毒,不必以身犯险了。”司马道子笑着说“我知晓了,多谢。”
司马道子上下打量着谢道盈,谢道盈下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司马道子哈哈笑出声来。
惊天动地的鼓声响起,内官跑进来“娘娘,皇上进宫了。”徐妃从座位上站起来,众人跟着徐妃来到大殿门口。百官们整齐排列在大殿门口的广场上。
谢道盈一眼看见站在高高祭坛上的王珣,王珣头戴七寸高的进贤冠,冠两端朱丝上系着青玉珠子。身着雪白色丝袍,腰间的带子上悬挂着紫白二色的绶带。宽大的袖子在风中飞舞,宛若仙人从天而降。
自从东晋建立,晋元帝的一句“王与马共天下”。历代皇帝登基,皆由琅琊王氏主持,王珣的祖父王导主持过元,明,成三帝的登基大典。其子王洽主持过康,穆二帝登基大典。后来王洽病故,暂由堂兄王羲之主持。现在王珣已长大了,王羲之便将此殊荣归还给王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