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临阳
迎着高升的日头白念桃只觉眼前发昏,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意识清醒便已是车水马龙。
“这是从哪逃难来的人?真是可怜。”
“快逃吧,这临阳城眼看要保不住,你还有闲心管别人死活。”
说着,夫妇两人一人抱着孩子一人拖着行李慌慌张张往城外走,白念桃拖着疲惫缓缓逆行在慌乱的人群中,不时有人撞在她的身上,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阳光折射而来的光亮刺向她的眼睛,捂眼躲避,白念桃仰望碧蓝天空,记忆混乱一幕幕直击大脑,来的猛烈让她支持不住扶额皱眉,忽听一阵马蹄奔腾,人声鼎沸,慌乱间只觉一阵失重感袭来稳稳落在滚烫的胸口。
孟继群怀抱一身污秽的女子驾马行在人群之中,无意间低头撞进一双明眸,迎着阳光,怀中人气质如仙虽衣衫褴褛却挡不住骨子里的绰约风骨,一时竟让他傻了眼,活了半生什么美女佳人不曾见过,却在此刻只觉心脏狂跳,耳边噪杂之声也在瞬间荡然无存,只留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心跳。
眼前人逆着光让白念桃看不真切,只觉贴在腰间的手异常滚烫,想要逃却被那人紧紧抓着腰肢。
“别动,我带你走。”
醇厚的声音响在耳畔,不知为何让白念桃迷惘慌乱的心渐渐平静…
一路行至一处府邸,孟继群勒马停下立时有人上前,丢下缰绳抱紧怀中人跳下马,低头却见怀中佳人早已不知何时沉沉睡去,一路送回房间,轻轻放在榻上,孟继群瞧着女子沉静的睡颜,鬼使神差般伸手欲碰碰她紧闭的双眼却又怕将她惊醒遂收回手起身嘱咐道。
“好生服侍,莫要怠慢。”
一旁侍女施礼回应,孟继群缓步走出房间。
白念桃陷在梦魇之中,思绪仿佛回到那场大战,直到一只黑箭直直射向自己,猛然惊醒。
冷汗将衣衫打湿,白念桃只觉口干舌燥,环顾四周见自己置身与陌生的房间,下意识掀被正要下床,黑暗中又传来那醇厚的声线。
“可是口渴?”
看着眼前黑暗中递来的茶盏,白念桃犹豫着接下,几口饮尽将茶盏递回,孟继群接过问道。
“可还要?”
白念桃顾左右而言他,声音冷淡。
“你是谁?为何感受不到你的灵力?”
孟继群放下茶盏皱眉疑惑“灵力?那是什么?”
随着声音落下室内豁然开朗,孟继群将手中的火折子盖好放在桌上回头看向坐在床沿的女子。
白念桃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陌生男子心中警惕,暗暗凝结法力却发现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无法调动灵力,心下大惊,看在孟继群眼中只觉她许是在陌生的地方醒来有些害怕,遂走上前安慰。
“别怕,这里是王府没人会对你怎样。”
白念桃正欲说些什么,只听门外传来声音。
“王爷,闽国人又来攻城,来势汹汹,兄弟们这次只怕顶不住多少时间。”
闻言,白念桃视线看向男人,见他一脸凝重,遂道。
“若你有急事,不用在此待着,普通人应该奈我不得。”
见白念桃如此说孟继群回身拿起佩剑。
“如此,我速去速回,若你想要些什么门外便是侍婢。”
闻言,白念桃颔首示意,孟继群匆匆推门而去。
待人走远,白念桃下榻摸不透自己如今究竟身在何处,看着屋里的每一处摆设都接近淳朴,可见住在这里的人不是一个极尽奢华之人,窗下矮几摆放着几束早已枯萎的红梅,插在青白瓷瓶之中道不尽的凄凉。
推开窗,满目萧条,白念桃吃了一惊,忽忆起似乎有人问那陌生男人叫做王爷?那似乎是凡间的称呼,不觉心中有些疑惑,王爷的身份在凡间地位也是不低,可无论是屋里屋外都瞧不出住在这里人的身份如何尊贵,他…究竟是怎样的人?想起在马上放在腰间温热的掌心,白念桃想,也许他是个温暖的人,若不是,怎会将毫无关系也不知身份的人带至家中?从前只知凡间之人贪嗔痴慢疑五毒聚内,今日倒是要她刮目相看。
倚在窗边,白念桃仰头望天,如今失去灵力的她该如何才能重返青丘?也不知她昏睡了多久,失了降魔杵,祁渊可有顺利将梵音之子镇压?父亲哥哥们可有为她而担忧?心里充斥着许多未知,迷茫重新将她笼罩。
待到天边第一束阳光透过黑幕隐隐约约现身,忽听门外传来兵器碰撞的噪杂之声,白念桃犹豫着转身推门,却听一道醇厚之声透过人影绰绰传进耳中。
“别出来,躲在屋里。”
扶着门框的手微微迟疑,白念桃还是选择推门而出,孟继群隔着人墙望见那抹倩影心中微动,愣神间不防身后冷刀,只见寒光冷冽血流如注,用剑撑地孟继群缓了一瞬转身一剑将那人刺穿,白念桃眼见他支持不住顺手捡了兵器冲进人群,不消片刻,院中便只剩两人,孟继群堪堪站直身体望着被鲜血沾染面庞的白念桃胸中的炙热像是要将他焚烧殆尽。
“这是发生了什么?你可还好?”
上前扶住他高大的身躯,白念桃这才发现他全身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无损。
“你是个凡人,照这样下去失血过多会死的。”
说着便要将人往屋里带,却被孟继群阻止。
“不可,临阳城破那些闽国人随时会来这里。”
闻言,白念桃望向府外咬咬牙道。
“你来引路,我带你走。”
望着眼前女子,孟继群突然发现是什么时候他的一颗心竟全然被她俘获?是马上人流涌动间的惊鸿一瞥?还是寒光影绰间的英姿风骨?总之在这一夜,孟继群沉寂了数年的心像是刚刚学会了如何跳动。
迎着晨光与夜幕灰白之间,两人搀扶着向城外树林而去…
好不容易趁着闽国兵烧杀抢掠疏于防范之际混出城,白念桃的体力也达到了极限,孟继群浑浑噩噩间感受到她的吃力靠在她肩头低声细语。
“莫要管我了,你快逃…”
闻言,白念桃低头看他一眼,将他放在树下转身离去,孟继群瞧着那背影心中竟有一瞬的轻松,更多的是苦涩,转念一想,至少她可以活下去,思绪翻涌间眼前又出现她的身影,白念桃将捡来的藤蔓绑在腰间,又蹲下背过身将剩下的藤蔓穿过孟继群的腰和自己拴在一处。
“我们青丘人可从不会半途而废。”
说着咬牙站起身,背着孟继群步履维艰的向前走。
半梦半醒间,孟继群瞧着女子被汗水粘在脖颈的秀发,心中有无数的声音告诉他,这辈子他注定要栽在这个身份不明,满身疑团的女人手中,所以绝不能死,他要用剩下的时间慢慢解开她身上所有的谜团…
好不容易找到可以栖身之处,白念桃将昏死的孟继群放在干草堆上,见他面色苍白冷汗直流凝眉将手放在他的额头,果然发了高烧,往他身上盖了干草又捡了树枝生火确定在她回来之前不会燃尽后,起身走出破庙。
一路往来处走去,她要想办法混进城里,照现在的情况看,若找不到干净的衣服、伤药、吃食,孟继群一定挺不过今晚,如此想着,白念桃加快了脚步。
来到城下,眼见城墙之上人头攒动想来城内亦是固若金汤,一时间没了主意,就在踌躇间一只粉蝶落在肩头,只听羞涩的小女人声线传进耳中。
“你可是青丘帝姬白念桃?”
闻声侧脸低头,见是一只落在肩头挥着翅膀的小蝴蝶,白念桃心下疑惑。
“你怎会认得我?”
“我家仙上有请,你随我来。”
小蝴蝶说着也不等白念桃反应便先一步往林里飞去,眼见那粉蝶飞远白念桃踌躇跟上。
一路行至湖边,老远便瞧见亭中立着一抹青灰,粉蝶任务达成便挥翅飞远,只留白念桃一人立在湖边望着亭中人影。
“既已来此,何不入亭一叙?”
听着熟悉的声音白念桃不再犹豫迈步入内。
“司命星君如何找到的我?”
闻声,司命回头。
“我可是掌握九州八荒所有人仙精怪命运的神仙,想找到你十分容易。”
看着眼前如往常嘴角带笑的司命,白念桃凝眉。
“你叫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
“自然不是。”
说着,司命负手眼望碧波。
“我是来为你解惑的。”
闻言,白念桃不发一语,静静聆听。
“自你陨落至今已过了八百年,前日夜观命盘发现消失已久的你的命星突然出现在九州,掐指一算你竟有一情劫,想必昨日已见过他了吧?”
想到尚躺在破庙之中的男人,白念桃抬眼。
“你可是说昨日救我之人?”
“正是。他今生注定为你驻足,也注定爱而不得,兜兜转转也只是黄粱一梦。”
闻言,白念桃挑眉。
“你说这些与我何干?”
司命闻言侧头,望向白念桃的眼神透着神秘莫测。
“我告诉你这些是要你尽人事听天命,莫要与天斗,否则躲不过情劫魂飞魄散。”
一句话让白念桃心尖跟着颤了颤,却也很快恢复如常。
“一介凡人如何让我为了他逆天改命?星君言重了。”
闻言,司命弯唇。
“你的灵力暂时被封印,待到顺利度过情劫荣升上神回归九重天,封印自会解除。”
言至于此,司命弯腰下拜。
“小仙会在九重天静候上神归来。”
说罢,便要驾云而去,忽又想起什么回身又道。
“那凡人命不该绝,此时应已遇好心人施救。”
话落这才驾云而去。
白念桃望着那青灰消失天际,这才转身走出亭子。
回到破庙果见一旁放着包袱,打开一看衣衫、伤药皆有,就是没有吃食,虽是如此但白念桃已然心满意足。
打了水为他擦洗污秽,可在擦洗下半身时犯了难,犹豫着要不要帮他脱掉被血染红的褥裤,踌躇间只听男人痛苦嘤咛,白念桃还是软了心田,闭眼皱眉飞快为他擦洗一通又上了药换上新衣这才松了口气。
趁着天色尚早到林间采了些野果再归来已是黑夜,白念桃将果子用石头捣碎叶子接了扶起男人就往嘴里灌,见他始终不咽下去,白念桃发狠捏住他的下颌。
“若不想死,再难喝也要给我咽下去。”
话落,男人像是听到了她的话,乖乖将酸涩的汤水咽进肚里。
折腾了一天,白念桃委实也有些累了,给火堆里添了些柴火,本想在另一侧睡下,可所有的干草都在男人身下,白念桃又不愿睡在阴冷的地上,遂犹豫着合衣在男人身旁躺下。
斗转星移,月落日升,孟继群被房檐上的鸟鸣唤醒,恍惚间睁眼,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透着熟睡时的娇憨落入眼底,一时间被她吸引再移不开视线。
不知睡了多久,白念桃睁眼便落入一双透着春日湖水般的眼眸,四目相对,时间宛如静止了一般,从他的眼底白念桃似是看出了些什么,有劫后重生的欣喜和…绵延悠长的…爱意…?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忽记起昨日司命的话,慌忙坐起身,既以知晓他便是情劫,她必不可动心,如此才能早日逃脱命运。
孟继群只道是白念桃被自己盯得害羞,转头迎着阳光笑出声。
闻声,白念桃凝眉回头。
“你笑什么?”
看着背光的白念桃,孟继群敛去眼中笑意,严肃而又认真的望着她。
“能活着见到你,便已让我欣喜若狂。”
听着他突如其来的示爱,白念桃舒展眉头转过身不再看他,半响装作并未听懂他的话。
“你之所以还活着可跟我没一点关系,若不是有人留下伤药和衣服只怕你现在已然断了气。”
孟继群想过她会是何反应,或娇羞红了脸,或恼怒一口回绝,但绝没想到她会装作没有听懂他的话,无奈苦笑,孟继群顺着白念桃的话道。
“如此,我还应该感谢这世间还是好人多些。”
两人相顾无言,最终还是白念桃打破沉默。
“你可觉得好些?”
闻言,孟继群撑着身体坐起身,语气轻松。
“这些伤不算什么,等明日我恢复些我们便离开此地。”
昨日为他上药见他身上确实有些陈旧伤比这些新伤严重的多,虽心有疑虑但并未问出口,只道。
“去哪里?”
闻言,孟继群望着白念桃的眼睛弯了唇角。
“回家,去卞梁。”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男人说到回家时,表情虽是开心,眼神中却透着无奈与苦涩,这些情绪虽落进白念桃眼中,但她却并不想过多探究。
孟继群无声叹息,问道。
“我叫孟继群,可否告知姑娘姓名?”
沉吟片刻,白念桃颔首。
“白念桃。”
闻言,孟继群若有所思。
“白念桃,念桃…可有什么寓意?”
虽说心中并不愿告知他太多事情,可望着那双如碧波般的双眸,不知为何,白念桃总是容易心软,移开视线,望着门外,白念桃缓缓道来。
“我家在青丘,乃是世外桃源,青丘人生来专情,我是家中老幺,原本有四个哥哥,其中三哥四哥生来体弱皆没活过幼年,我是母亲最后一胎,为了生我她付出了所有,包括生命,所以我的命是母亲换来的,父亲为了怀念母亲便用母亲名字里的桃字中间加上一个念字以此来告诉母亲他心里一直在念着她。”
这便是她名字的由来,白念桃,白念桃,每叫一声便是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