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太医用了止痛药的缘故,卿莫昏昏沉沉得过了一日,第二日用过午膳便又睡了,近一个时辰才醒,抬眼瞧见身侧候着抱着话本子的朱橘。
朱橘见她醒了,合了书扶卿莫起身,道:“琏王同琏王妃上府来探望您,已候了小半个时辰了。”
卿莫以手覆盖着眼睛,随意的换了装,继续倚在塌上,叫朱橘请人进来。
韩望舒与陆瑶并肩进来,卿莫唤俩人坐下,又叫朱橘泡茶,点头示意:“新上的君山银针,王爷王妃尝尝。”
语罢不再理会韩望舒,别过头问:“三嫂前日惊着了吧?可还安好?”
卿莫现在并不完全晓得是谁所为,不过依着陆瑶那般胆小的性子,见那般血腥,倒是难为她了。
“七弟妹挂念了,我无事,只是那日多谢你,不然……”陆瑶起来行了个礼,后半句未说,在坐的却都知道。
卿莫笑笑摆摆右手以示无碍。
韩望舒却注意到打进门她就不用左手,连端茶也只用右手,不禁问:“伤的这般严重?”
卿莫不再否认,瞥到陆瑶也瞧着自己,想来是担心坏了,赶忙补了句:“已无碍了。”
韩望舒瞧出来卿莫欢喜陆瑶在,便温声道:“你受伤未愈,瑶儿也在府中无事,若觉得无趣,便让瑶儿多来瞧瞧你?”
陆瑶瞪大了眼睛,愣了一瞬,又看了看卿莫,道“这合规矩吗?”
卿莫却摆摆手:“我这小伤,就不便三嫂奔波了,待来日闲了,我自个约她也是一样的。”
“也好。”韩望舒不强求。
“都在啊。”门外传来男声,卿莫不抬头也晓得是玉瑾兮,又叫人添了茶一同坐着。
玉瑾兮跨步进来打了招呼,坐在卿莫身侧,慰问她伤势如何,卿莫淡笑着回复还好。
韩望舒看在眼里,又是不明的情绪,陆瑶瞥了眼韩望舒,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抿了抿嘴角。
四人在一块便都是些无伤大雅的闲聊。
片刻后韩望舒与玉瑾兮便聊上了政事,卿莫端了坛酒来安置好,便同陆瑶出去了。
置后院,陆瑶与卿莫相对而坐,手里捏着把瓜子儿,有一嘴没一嘴的咳,翘着腿,动作却是斯文。
陆瑶不曾见过女子翘腿,这京中贵女,都是家教极严的,自然从小不做这些动作。连下头的丫鬟们,进了门也要规规矩矩的,谁敢翘腿儿。
但卿莫又是不同的,她能斯文着翘腿。
卿莫先开口:“若不是挑明了说,真想不到我们俩家竟是政敌。”她似乎不避讳关于议论此事。
陆瑶却没她那么大方,一边儿想提醒卿莫别乱说,一边又想打探消息,半晌才道歉句:“七弟妹慎言。”
卿莫朗声一笑,将瓜子皮放好,唤了句“暖霞!”。
暖霞是卿莫身边儿的大丫鬟,她不喜打发朱橘做事,都是姐妹情分,自然舍不得她忙前忙后,但对身边婢女好却是超不过朱橘的。
门洞里走进来个大姑娘。
卿莫淡淡的开口:“去我房里拿我琵琶来。”
暖霞应了声便转身走了。
陆瑶手里拿着团扇轻摇:“七弟妹要奏琵琶与我听?”
“你瞧,今儿日头可真真儿好。”卿莫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挑眉看了眼树梢,夏日午后的太阳顺着树枝洒下,照了一院爽朗。
卿莫是畏热的,也是爱热闹的,来了自己欢喜的可人儿,无论如何也要来点雅兴的。
片刻暖霞便将琵琶递到卿莫手中,福身便退下了。
卿莫将那不雅观的腿儿收起来。坐端了,支起琵琶,试试音。
音色婉转低沉,缠缠绵绵,几处高潮见卿莫低声吟唱,嗓音赛黄鹂,与琵琶相映成趣。
“分我一只珊瑚宝,
安她半世凤凰巢。
小小囊儿何足道,
救她饥渴胜琼瑶。”
一段了了,卿莫将琵琶放在旁边的架子上,执起一盏茶,慢慢饮下。
唱曲儿是费嗓子的,卿莫也免不了,哪怕只唱了一段,吊着的嗓子也干,急急端起茶,仍端着优雅,慢条斯理的饮尽,放下茶盏,抬头挑眉看着陆瑶。
陆瑶浅浅一笑:“可是京剧锁麟囊?”
卿莫点点头:“这京剧昆曲儿啊,日日听别人唱便没了意思,自己弹唱却是极好的。再者我私下觉着,这西皮流水腔,倒是极上乘的。”
弹琴附风作雅是贵女常事,可唱曲儿却是不入流的勾当了,女班子唱的更是少,瞧起来同那春满楼的姑娘也无不同。
这话可是不敢同卿莫说的,陆瑶略过前面的,答后面的,贵女终日无事,除绣工女红外,无非多去园子里瞧瞧曲儿了,陆瑶耳濡目染,也是晓得许多,道:“这西皮流水有板无眼。中快速节奏。唱腔的第一句从板上起唱。下边的其余唱句,在板上开唱和过板开唱都可,但其它唱句过板开唱的居多。因流水板是有板无眼的形式,所谓“节奏中快”,每句唱腔的最后一个字要落在板上。”
末了顿顿,笑着问:“七弟妹,可对呀?”
卿莫真是喜欢极了这温软一笑,点点头:“三嫂也颇懂这些呀。”
知道陆瑶觉得女子唱曲儿有伤大雅,也不追究,只强调了陆瑶末尾的呀字调侃。
陆瑶闻言秀脸一红,略低头一笑。
瞧这娇羞的姑娘,若以后自己有个闺女,也要养的温温软软,武功若不好,自己便护着她再寻个强些的夫君来,定不苦了她去。
自己闺女……思及此,卿莫一顿,旁人家姑娘在她这年纪都做了娘,自己有个闺女也不为奇。
闺女爹爹是玉瑾兮罢?
卿莫心里翻了又翻,面上还同陆瑶聊着戏。
日头偏了西,带了暖意的夕阳余晖眷恋着院中的人儿不肯落去。
卿莫一边与陆瑶谈笑,看陆瑶时不时腼腆笑笑,俩指关节叩着石桌。享受着暮色的安宁,晚霞光泽柔和,连带着卿莫张扬的眉眼也软和了下来。
陆瑶面上是更年不改的女儿家颜色,娇憨里带着楚楚,爹娘定是疼爱到了骨子里,才有这般不争不抢温软的姑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