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他的命运突地发生转变,原本只是个挂着个有名无实头衔的四王爷,但皇上赐他祥王府,还遣了太傅将军教他朝中之事,后来还予以实权助他处理国事。这令他好长时间极为疑惑,后来听说先皇留下遗旨,若他日太子登基,其他二子必要拥皇朝四分之一的兵权,防止皇帝专横用事。
好像就是自那时候开始的吧,二哥便待他宠爱过分,几乎惹人非议。
他那么多年一直在查母妃的事,可是一直没什么收获,直到五年前他找到其中一个母妃出事当日在宫宛里侍侯的宫女,那宫女说那次是皇后移驾探望淑妃,然后她们就都被遣走了,以后发生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不过她是最后一个离开宫宛的人,走之前曾经听到淑妃惨叫,叫的好像是太子的名字……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害死母妃的人真的是二哥。
他曾经试探二哥,在他面前说出母妃的死因,当时二哥的脸上不见一丝讶异,仿佛早就知道。
从那次以后二哥对自己更好,可是也是从那之后,他频频被人刺杀。他起先不知道是谁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后来和三哥一次无意中的对话中,他知道了原来历代的君王都有一批死士。
他暗暗调查,当今皇上的死士,叫做黑豹,皆在右肩纹有豹纹。
一切事情都有了答案。之后他再不信这个道貌岸然,表面对他千百般纵容,暗地里却欲杀他而后快的二哥。
“你怀疑皇上要杀你吗?”行乐问他。
“除了他,还会是谁?”玉呈祥淡淡。可是为什么啊,明明知道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二哥一手所为,他却还是抱了微乎其微的希望,期望有一天他亲口向他解释,说不是。
或者当面告诉他是,扼杀他的祈求。
可惜,二哥都没有,所以明明他已经准备好了要报复,要为母妃讨一个公道,却迟迟不下手。
“当局者迷,又也许不是呢。”行乐忍不住说,“我觉得三王爷……”
“行乐,”玉呈祥苦涩一笑,“你怎么老为二哥说话呢?”
“因为直觉告诉我,不是皇上。”行乐试图说出他的见解,不过看玉呈祥眼里隐隐有了悲痛,她还是决定停止这个话题,“算啦,不说这个了。”
“我们回去吧。”天色已经暗下来,行乐可抵不得冷。
“嗯。”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回皇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那就好……”
“皇上……”看他容色不佳,殿下的黑豹忍不住关心地道:“您要多多保重龙体。”他家有邻世代为医,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对于身有不妥的人多少也能看个大概。皇上容色隐隐有枯槁,看来是不吉之兆。
连黑豹也看出来了么?玉呈瑞挥手示意他退下,冷锐目光方才覆上一层疲惫。
初冬的第一场雪快到了吧?近来他夜里辗转反侧,胸腹里疼痛得无法入眠,殿内温暖如春,可他听着穿檐而过的风声,觉得心内冷得要成冰。
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可以将那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四弟可质可疑可不甘,但都应该好好活下去,但是天命不由人,上天不肯成全呢。是母妃太过想念他,所以希望他早点下去陪她吗?既然如此,他只好趁着还有一口气在,安排好身后一切东西。
这点时间,这点心愿,上天总不会狠心剥夺吧?
只是可惜了四弟,多年来一直对他心怀芥蒂,无论他如何待他好,只欠了一个真相,一切都不同,每每看他眼中悲痛,他总有冲动,想告诉他不是,然而他也知道,一旦开口就不能挽回。
那么多年,过去已经湮灭如灰,那个真相太伤人,他宁愿它不再浮起。
但是今天知道,不可如愿。
四弟啊四弟,不久之后你当真知道了真相,那又当如何呢?
你,能如何呢?
“这是什么?”玉呈祥瞪着眼前热气腾腾的小锅,还没煮好的食物吗?没煮好为什么要端上桌子?旁边还有好几盆新鲜的肉和蔬菜,看行乐样子像是要把它们通通丢到锅子里,这样煮……能吃吗?
“这叫火锅,是我们那边的一种吃饭方式。”行乐忙着在天涯的特制炉子下加上炭块,被汤底浓郁的香味熏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把食材放到汤里涮一涮就可以吃了,贵在鲜美香甜,啊……加上天涯特制的酱汁,我觉得我真是幸福死了。”
“这样吃……能有味道吗?”一堆东西一起煮不是吃不出原来的风味了?玉呈祥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来怀疑。
“你吃吃就知道了,说那么多!”行乐不由分说把一块薄薄的牛肉沾了酱汁夹到他的嘴边,“哪,快吃吃看。”
玉呈祥一口咬下去,蓦然发觉这样的动作亲昵不似平常。但看行乐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也不说破,只任心底一股暖流慢慢涌至四肢百骸。
“好吃吗?”行乐笑眯眯地问。
“……好吃。”牛肉很鲜美,口感很好,和平时吃到的肉不一样。
“冬天吃火锅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啊。”行乐边教他怎样涮肉,一边满足地感叹道。
幸福?玉呈祥一怔,这就是幸福了么?行乐要的幸福,就那么简单么?
“玉呈祥,”行乐偎过来,把他的眉头拉一来,“来,对着我笑笑看。”
他看着行乐,百般不解。
“为什么总是那么不快乐呢?”行乐有些苦恼地看着他眼中隐隐的暗沉,怎么他好像总是没有办法快乐起来?他的心里,到底有什么一直放不下?“你为什么不能真心地笑一笑呢?”
“我……”玉呈祥看着行乐苦恼的样子,不由有些愧疚,可是他要怎么解释呢?他该从何解释呢?
“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你不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行乐叹息着,但仍是浅笑,“但是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如果不甘心,那么就去找一个理由或者答案,你把那些沉重的事情压在心里,只会令自己日渐消沉,这又有什么益处呢?”
“行乐,你不懂……”很多事情,开口是没有用的,有时候答案太残酷,会让人只希望真相大白那天迟一点再迟一点再到来,他此刻拥着行乐,只觉得这样的温暖,他贪婪得即使能延长一刻就算一刻。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行乐目光清澈得令他汗颜。“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好和我说,但是如果最后仍然要面对,那么你……”
“即使面对之后很残忍吗?”
“即使……很残忍。”但是多残忍都是能够过去的吧,人的一生很长,如果不打开那个最重的结,那么他一生都会很沉重,“我实在是不想看着你以后长长的岁月都这般不开怀。”她顿了顿,“我会心疼的呢。”
玉呈祥为了行乐话中的某个字眼一震,“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未不开怀。”他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可是如果我不在了呢?”行乐说。她想过,其实小矜说得也对,她将来还是可能回二十一世纪去的,如果她走了,他这不会笑的性子,又该怎么办呢?没有一个像她一样****笑给他看的人在身边,他又如何呢?
“你……要走?”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不是,但我的家不在这里,你知道的。”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喜乐楼不是你……”的家么?玉呈祥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身上的奇装异服,还有她与欧阳青玉他们与平常人不尽相同的言行举止与处事方式,思及此他急了,“你要走?你放得下喜乐楼么?”
你……放得下我么?
“为什么放不下呢?”她像问他,又像在自言自语。
他以为喜乐楼于她便是一个家么?
“行乐……”他从未想过她有离开的一天,他已经习惯了她的陪伴,习惯了看到她的笑,习惯了不能没有她在身边……一直以来他犹豫的只是他不知道能不能给她幸福和未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行乐有可能会离开,他几乎以为行乐就会这样一直待在他身边。
几乎。以为。
“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子。”行乐依然笑靥明媚,但是眼中有着玉呈祥忽略不了的惆怅。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想要一个一生一世的理由。而他不肯给。其实她知道,这个男子不是不喜欢他的,只是除了她,他好像还有更重要的理由,那个理由足以令他拒绝她。那是什么?她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曾经她以为她可以看得开,可是原来不是,即使聪颖如她,也参不透情之一字,过不了这一关。以前那个洒脱的常行乐啊,遇到这个老在眉心打结的男子,就像踢到了铁板,徒呼奈何。
但是,还是不想离开。还是希望可以待在他的身边,日复一日地为他抚平眉间的皱褶,不想他不快乐。
唉,一物克一物,老妈说这话还是没错的。
“玉呈祥,你……”
未竟的话被吞进一片灼热的唇中,行乐睁大了眼,瞪着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的另一双眼睛,只看到了自己的脸。
“行乐,我多么希望,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把你留在身边……”
喃喃的话语,似是叹息。
行乐闭上眼,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一疼。
玉呈祥,你知晓我要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