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深扔下遗诏,抬手便打翻了老皇上唇边的膳食,汤羹洒满地,溅湿了那金黄色的布稠。
老皇上用尽全力伸出手,拍了拍赵深的肩,遂口吐鲜血,捂住胸口便直直地倒下了。
“父皇!”赵深跪倒在床榻前,老皇上却只是一脸恬静安详地躺在床上,再无人应答。
赵深用力地握拳,指甲狠狠地嵌进肉中,抬头眼中只余得点点泪光,“皇上驾崩,遵遗诏,立二皇子赵深为帝。”
侍卫听得此言,掏出身中早已备好的假遗诏,道了声遵命正欲离去。
赵深抬头唤住了正欲离去的侍卫,俯身拾起了那地上的真遗诏,“就拿这个,皇上恶疾突发,不治身亡。”
侍卫颤颤巍巍地接过此遗诏,当看到遗诏上的内容之时,不由得目瞪口呆,他收敛住了自己的同情与悲悯,深怕赵深察觉到,赵深此人,向来不需要人来看破自己的盔甲,他知趣地退下,上位者们的斗争,只能在心中感叹道“宫廷皇室!可叹可叹,可怜可怜!”。
诺大的紫禁城一夜间披上了白纱,宫女侍卫们皆着素衣。太子殿走火,太子与华妃身亡,赵远小太子不知所踪,皇上驾崩,留下遗诏二皇子赵深即位,短短一日,这天下变换了人间。
人心叵测,众人也不敢议论丝毫,虽然二皇子一向能力比太子突出,如果不是太子遭遇不测,这皇位继承人必是太子无疑,皇上生前留下的遗诏究竟是早有打算废太子,还是其中另有隐情,一般人等是万不敢议论的,只能各司其职,在这风云变幻中尽好自己的本分。
夜凉如水,赵深伏在案前,怔怔地看着桌面,伏云拿过一袭貂皮大衣,轻轻地披到他的身上,“一切都会过去的,正式登基了便好了。”
赵深抬起头,双眼微红,伏云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一愣,自她认识赵深以来,这数年,他一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顶天立地的男儿形象,如今大业告成,却露出了脆弱的模样,伏云心中微疼。
“阿深,如今不是该高兴的时候吗,何故这般脆弱。”伏云双手环过赵深的脖子,赵深缩在伏云的胸前,第一次潸然泪下,是他自母妃死后第一次落泪,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他没哭过,如今苦心孤诣终登皇位,他却泪如雨下。
“云儿,那遗诏却是真的,我们预备的其实是无用功,父皇他其实早已看破了一切,他没有加以阻止,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才有了我的登基!”赵深哽咽,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份金黄色圣旨,摊在桌上,与旁边的一份并放,乍一看,文尾的红色皇印如出一辙,看不出丝毫差别。
伏云看向桌上的两份圣旨,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说法,“阿深,你确定父皇他早已立下遗诏让你即位吗?”
“遗诏在枕头下面,还有调动皇家影卫的令牌,父皇他是早已知晓了我们的篡位计划,却默不作声的喝下了那碗毒药啊,云儿,最终还是他的成全,我才能够打败大哥,登上皇位,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他这个父亲的存在,但我却一手害死了他。”赵深声音低沉而嘶哑。
伏云看着眼前脆弱的九五至尊,不知如何宽慰,她知晓赵深的自尊心极强,她浅浅地说道“阿深,你之前这若干年寻求的不就是父皇的认可吗,父皇不阻止我们,提前立下了遗诏,意味着他默许这场角逐的发生,如若太子能够赢,或许这份真遗诏永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而今是我们赢了,说明我们的登基问心无愧,父皇也是自愿离去,以便将这大好河山留给我们,你不必太过自责。”
赵深喃喃自语“云儿,这皇室的水,比我想象中的还深,这位子恐怕不好坐稳,怕是难守基业。”
伏云微微一笑,“阿深,不打紧,纵是刀山火海,我也随你一道去了,不过这次哥哥作为禁卫军统领着实帮了大忙。”
赵深低低地应道“云儿,待我登基你便是皇后,哥哥他便是丞相,朝野里有待他的扶持。”
桌上烛台的火焰晃了几晃,珠帘上映着相拥的二人。
伏云一手拿起那道预备好的圣旨,悠悠地送到烛台旁,火苗点燃了圣旨的末梢,一点点蔓延,点点火光中,伏云看到的是未来她与赵深端坐高位的二人世界,她柔柔地笑道“阿深,这没了意义的圣旨,便让它就这样灰飞烟灭吧。”
说话间,伏云轻轻松手,一阵穿堂风飘过,扬起一片灰色碎屑,也带走了他二人曾经的迷茫与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