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狼一脉,出自先祖——正是此前先生提及之始皇帝侍医夏无且。”
“所谓侍医者,为医,亦为侍,因此先祖在精通医术之余,亦粗通武道,才能在荆轲刺帝之际,毅然出手阻止,并因此立下大功,此后深得始皇帝赏识。”
望了一眼再度昏睡过去的儿子,夏东行压下眼神中的忧虑,请周亚夫落座,讲起了百余年前一段鲜为人知的惊天秘闻。
原来,当年荆轲行刺未成,秦王嬴政惊怒之下,命人将其乱剑处死。
稍缓,大呼一声,无且爱我!当即命人赏赐夏无且黄金千两,封郎中令,升爵三级,赐号“忠勇大夫”,荫至子嗣。
荆轲用来刺杀嬴政的徐夫人之剑自柱中拔出后,锋刃竟丝毫未损,刃如凝夜,吹毛断发,端的是一柄绝世神兵。
但秦王对此剑已心生畏惧,却又舍不得毁此神兵,索性一并赠与夏无且。
说来也是命中注定,该当贪狼出世:那夏无且医术胜于武艺百倍,长子与三子继承了乃父衣钵,医术精妙;其次子夏召却不爱医术,只好习武,师从多位武学大家,磨练出了一身盖世武功。
夏无且得秦王赏赐了刺帝之剑后,便传给了夏召。
不几日,嬴政心悸稍平,召见夏无且及其三子,另行封赏。
谈话中,见夏召身材魁伟、筋肉虬结,秦王一向欣赏武夫勇士,便心生欢喜,与他多聊了几句。
夏召除了习武心无旁骛,自然谈起了拳脚武艺、杀敌技能。
这始皇帝本就是个武痴,听得夏召对武学的一番独特见解,好武之心大起,不仅让夏召当庭打了几趟自创的拳法,大加赞赏后,更从殿下唤上四名禁卫长,命夏召把方才所述诸般兵器的拆解妙用演练一下。
可那夏召不仅艺高人胆大,更是练武成痴入狂,提出刀剑无眼、拳脚无情,只要对敌,必以命相博。若四名禁卫长都做好了殒命当场的准备,自己才可放手一战——前提是,这四名禁卫长需得同时上场,不然实力悬殊过大,斗得不够酣畅尽兴。
需知那秦王殿上,岂有弱兵,每个禁卫均选拔自虎狼之师,都是沙场的恶鬼、浴血的修罗,以一当百不在话下。
受宣入殿的四名禁卫长能坐稳此位,统领秦王八百死士,更是禁卫中的顶尖高手,平日里心高气傲、藐视群雄,今日竟被如此小觑,心中懊恼已极,本欲拂袖下殿而去。
可秦王对夏召的无礼之请却哈哈大笑,当场首肯,甚至传旨:若禁卫长能取夏召首级,进爵一级;若夏召能在四人合攻下守得两刻不死,赏金五百,拔擢为第五位禁卫长。
四名禁卫长沉默对视,隐隐为四人之首的紫衫清瘦中年人站出一步,跪倒恳诉:“王上,此种战法,于我等王前禁卫却是大大不公。即便轻取此人项上人头,也是以多欺寡,胜之不武,不仅折损我等威名,也落了王上禁卫的声势。”
“若此人仰仗特殊身法,一味躲闪逃窜,侥幸存得性命,届时我等再无颜面觍居禁卫之长,更耻于与之为伍,庭前八百禁卫恐也难服。”
“王十一斗胆,请王上收回前命,我愿与这大胆狂徒入独活战局,二人入战,一人得活。若此人能将我格杀于此,禁卫之长便是他的。”
“倘有禁卫不服,便需得问过我王十一掌中铁扇。”
王十一身后披甲壮汉、白衫老者与青衣美妇齐刷刷跪倒。
“陈百年乞陛下恩准独活战局,愿奉胜者为禁卫之长。”
“何遇鹿乞陛下恩准独活战局,愿奉胜者为禁卫之长。”
“阮蓝舒乞陛下恩准独活战局,愿奉胜者为禁卫之长。”
平日里最信任的四名亲信禁卫言之有理,但自己一时兴起应下的战局,也是金口玉言,岂能随意更改,堕了帝王颜面?
嬴政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夏召却道:“王上,十一兄所虑不无道理,夏召恳求王上着内侍画一五丈方圆武场,若夏召逃窜出场,便算输了,愿以项上人头,向四位禁卫长谢无礼之罪。”
四名禁卫长闻言俱是一怔:同时面对数位绝世高手的围攻,已是九死无生,又把生存空间控于五丈之内,此人莫非练武练坏了头脑——高手过招,丈余距离瞬息即至,在如此范围挑战四人,这简直于自杀无异!
嬴政倒是对此等恃才自傲之人并无反感,抚掌赞道:“好!便是死在这庭前,也是个有胆有趣的狂徒!”
“王十一,你等不必多言,若是心有不满,便多使出几分力气,削去这颗可憎头颅去。”
君王语出,胜过天威,这夏召所提条件也果毅决绝,再有推辞,却也难免落了胆怯之嫌。
王十一怀揣羞恼怒火,面色阴鹜对着三名同僚好友点了点头,比了个全力诛杀的手势。
另三人与王十一同气一心,不再言语,待内侍画好战圈,成掎角之势站定,听得嬴政一声“战”后,便各自使出了十二分气力向夏召攻去。
战局一开,便把秦王嬴政看得目瞪口呆,身体前倾,肌肉紧绷,嘴巴微张,手中紧紧捏着最珍爱的那柄玉如意,手心汗水涟涟,手指因为过于紧张而用力发白却不自知,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唯恐错过了一丝一毫的精彩往来。
也难怪平日里见惯了高手过招的嬴政都如此紧张激动,这四名禁卫长今日被激发出了心底怒意,又不想在王上和百官眼皮子底下失了颜面,完全不是切磋比试的路数,一上来就都是追魂夺命的压箱底本事。
一袭白衫的老者何遇鹿虽年过半百,却神行如风,两把短匕不离夏召身周二尺,如毒蜂出针,迅捷刁钻,专攻要害;
披甲壮汉陈百年身高九尺,熊躯象力,精钢打造的猩红重甲加身却行动无碍,手中重达二百余斤的独脚铜人被舞得呼呼带风,大有横扫千钧之势;
凤眼含星的青衣美妇阮蓝舒体柔如柳,身躯飘摇中三尺软剑转圜如意,指东攻西,取上盘下,难以捉摸;
最可怕的还是四人之首王十一,行踪飘如鬼魅,眼神闪烁间似有电芒,屡屡能在这刀光剑影之中,觅到夏召的防守隙处猛攻;掌中羽扇看似弱不禁风,却是铁骨钢叶,锋锐更胜利刃,加之内有多种机关玄妙,最是阴狠毒辣。
这四名顶尖高手侍卫秦王多年,加之四族之间颇有渊源,心意相通,配合绝妙,寻常江湖豪客单打独斗能胜过阮蓝舒者都是凤毛麟角,更遑论四人合击,其威其势数倍猛增,放眼天下豪强,难寻十合之敌。
然而战阵初开,就令王十一等人心头一惊——这无礼小辈竟强悍致斯!
四人合击之威势,如风雷闪电,似暴雨狂雹,秦王话音刚落,伶俐凶悍的攻势便把夏召围了个密不透风,欲将此狂徒绞杀于瞬间,才好雪这羞辱之恨。
可这夏召面对滔天攻势、灭世杀意,却如临无物,哈哈大笑中不退反进,迎着狂风泼雨般攻势欺身而上,竟以一己之力而压之。
一柄入鞘短剑,鞘色乌黑如碳,长不过两尺,在夏召手中却如百炼神兵,时而大开大合似长戈大戟,时而轻巧灵动似灵蛇毒齿,突冲点刺似鹰喙隼爪惊鸿夺命,扫撩斩劈似狮咬噬虎猖戾猛毒。
电走雷行间,十数招已过,王十一心中愈发惊叹。
胆敢提出以一敌四,王十一已预料到这夏召必然有着高强的身法招式,因此开战前特意采用攻击最强的白虎战阵,以力扛九鼎的陈百年为阵眼,一力降十会,配合身法迅捷的何遇鹿,用密集攻势封住夏召的身法;再由阮蓝舒逢源防御,以不可捉摸的变化,替放弃防御一味猛攻的陈百年挡下攻击;自己则统筹全局,在夏召左右支绌防御不及,或是以攻对攻露出破绽之时,痛下杀手一击毙命。
然而现下看来,竟是错了!
陈百年数度与夏召兵刃相交,本以为夏召就算不被震得骨断筋折口吐鲜血,至少也要兵刃脱手待人宰割。
谁知那小小短剑竟厚重如山、滑溜似鱼,一个弯转,便把独脚铜人带偏了方向,每每撞向欺身抢攻的何遇鹿,把这老者的赛风身形生生打断,不得不倏忽猛退,又气又怒,憋得满面血红。
何遇鹿连番遇险,陈百年这边也难受得恨不得呕出血来。
从来都是他仗着无敌神力与千钧铜人,以力服人,压得对手四处逃窜躲避,喘不过气来。今日里却遇到了硬茬子,不仅兵器交击之时,铜人上传来的巨力令人筋软肌酸,简直像有个自己在对面挥着铜人一般;每每还会有一股奇异吸力,把平时如臂使指的铜人引带向最为别扭难受的方向,一双粗壮如牛坚硬似铁的臂膀竟隐隐传来酸痛,骨节之间嘎吱作响,莫不是要在这激战之中脱臼?
阮蓝舒此时也正叫苦不迭,此前白虎战阵一出,敌人无不被大哥三哥的攻势压制得连连后退,即便偶尔还个一招半式,自己抵挡起来亦颇为轻松。
然而眼前这披头散发状若狂狮的夏召,竟能游刃有余抵住铜人与双匕,更不时以短剑蜻蜓点水般拍在手中软剑侧面,力道巧妙毒辣,每每牵引着软剑折向何陈二人,引得三人一片混乱。若不是王十一及时出手解围,说不得便要溃做一团。
王十一面沉似水,思量这般战下去,莫说两刻之内取此人头颅,一个不慎,兄妹四人就要折在当场,就算不身死命陨,也堕了一世声名,再也无颜面现于人前。
当今之计,必变而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