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北溟把我放在地上站稳后,天摇地晃仍旧没有停止,而眼前的溟殿也开始坍塌碎裂,硕大的石块木板“噼里啪啦”地向下掉落,就连庭院墙壁有部分也倒塌了!
以防被砸伤,阎北溟再次抄起我跃身院外,谁知院外竟也是狼藉一片,那些从不生叶发芽的枯树连根拔起,东倒西歪地横在每一条甬道上。
阴差们提着手中的兵器铿锵有型地不知道向哪里匆匆跑去,我们脚下的石面也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酆都这次真的撑不下去了……”
阎北溟抬眼望着周围的凌乱,声音里的情绪是带着一丝绝望的,他的话音落下后,天摇地动也停止了,而此时一个令人闻声丧胆的人大步向我们走来。
“父王。”阎北溟立刻转向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只见赤脸黑堂的阎魔王风风火火停在了我和阎北溟的面前,他头上金冠吊珠大幅度地前摇后摆着,黑白无常一左一右紧跟在后,这掌管人间生死的神明,他什么都不用说,只是站在这里就显得格外肃穆威严,不禁使人心惊胆颤!
“北溟,九玄与你在一起吗?”阎魔王慌张地发问。
“玄弟并未与北溟一起。”阎北溟前倾上身,回应道。
“北溟,我们酆都终是到了这样的关头,怕是今日,无法再拖延了!”阎魔王嗓音洪亮,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只是此时此刻他的神情却是难过的,“本王已命人传唤你玄弟于酆眼聚齐,可尚未在玄殿发现九玄的身影。”
阎北溟刚要再度回话,就见一个阴差跑到我们身边,头也不敢抬地对阎魔王说道:“禀报阎魔王上,我们已在酆眼发现九玄殿下的身影。”
“我们走!”阎魔王厉声命下,我看到他咬紧了牙关,“北溟,你速速随我前来。”
就在阎魔王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才注意到我,他的眼睛立刻放出恐怖的光,对着我愤愤说了一句:“你的事情,待一切结束后,本王再一一同你算账!”
随后,他就又风风火火地走远了。
我呆呆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直到阎北溟在旁边喊我赶紧走,我才回过神来。
“我们要去哪?”
阎北溟大步走得很急,我比他矮很多,所以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正是因为他走得快,所以他身上有的披风被过往的风吹起,我无意间瞥见他身体侧面原本饱满的肌肉似乎竟然变成了腐肉的样子!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就一边小跑一边趁他不注意撩开他的披风,想再确认一下,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这阎北溟的身体,从侧面一直到背部,全部都彻底腐烂掉了,黑色糜烂的皮层表面上还掺杂着一个又一个的大水泡,恶心得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明明上一次他在铁树地狱为我受的刑罚,已经因为喝了我的血而几乎痊愈了,为什么现在他的身体又烂到了这个地步?!
“别碰我!”阎北溟见我掀着他的披风,就凶横地对我嚷。
“你的身体怎么回事?”我揪心地问阎北溟,“是因为铁树地狱那次吗?”
而至于我揪心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因为担心他,而是我怕他再去找来无辜凡胎的血液喝掉!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说的你们酆都女帝对你的惩罚?”我继续对他穷追不舍。
“不是。”阎北溟目光仍旧直视前方地大步走着。
“也不是?那到底是因为……”
“因为你!满意了吗?”阎北溟忍无可忍,停下脚步对我吼道,“你以为夜幽千煞为什么在最后掉下的山崖?!”
我听他这个理由,都惊住了。
继而就想起来,那日夜幽千煞最后与我厮打的时刻,忽然之间腾空出现了好几条黑蛇将他缠住,扔下了山崖,可当我望向远处的山林时,看到的是一个头戴兜帽的身影匆匆转身离开了。
原来,那个人就是阎北溟吗?那几条蛇也是阎北溟施出来的法术了?他是阴间的神明,真身不是不可以离开这里的吗?
“你不是不可以上到阳间的吗?”我问他。
“你们阳间的日光对我们酆都的神明有极强的杀伤力,并且酆都的规矩也是不允许我们上去,”阎北溟不耐烦地跟我解释道,“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不会蠢到自找苦吃。”
“那你这不就是很蠢吗?”
“没错,我太蠢了,我竟然蠢到为了你这样的女人破坏了酆都一条又一条的规矩,活该我受到女帝的厉罚!”阎北溟狠狠瞪了我一眼后,便不再搭理我。
后来这一路上,阎北溟都没有再和我讲话,他走路的时间越长,他的身体似乎就越来越虚弱,本来刚刚已经好起来不再一瘸一拐了,可等我们出了酆都,进入到那一片荒芜的沙漠中以后,他似乎已经走不下去了,身后的披风也被腐肉殷出来的血水浸湿了。
“你都这样了,我们还要去吗?”我望着前方越来越远的大队人马,就问此刻已经停下脚步弯着腰,喘着粗气的阎北溟。
“如果不去,便见不到玄弟最后一眼了。”阎北溟咬着牙回答我,他饱满的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珠。
“你不是一直挺敌对他的吗?”想起来以前阎北溟和阎九玄两个人的勾心斗角,我就觉得他的转变怎么这么大。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胞弟,血浓于水,你不懂?”阎北溟仰头问我。
在我的印象里,这阎北溟不一直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吗,那会儿他跟我说出阎九玄会人丹合一化成酆眼保住酆都的时候,他当时的表情可是很大快人心的。
眼下,阎北溟支撑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痛苦地再度直起身子,努力趟着脚下的沙尘追随前面阎魔王的队伍。
“我扶着你吧。”也不知道是我脑袋里哪根儿筋抽了,我能主动要去搀扶他。
我只是从没有想到,阎北溟也有这样的一面,在心里我竟难免有些可怜他,虽然我知道他并不值得可怜。
或者,准确地说,阎北溟和阎九玄兄弟二人,哪个都不值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