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李忘尘来到了按察司大狱。
因为提前和小王爷打过了招呼，按察司内的衙役们待他都十分客气，一路点头哈腰。
穿过一条狭长且幽暗的窄路，又走下一段石阶，李忘尘来到了云海城监察最为森严的牢狱。
黑暗，深沉，肃穆。这是牢狱带给李忘尘的第一感觉。
石道两旁，每隔几步便挂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人走过时，带起灯火飘摇，人的影子便映在墙上，一阵闪烁，宛若鬼影。
一直走到大牢的最深处，李忘尘这才看见了那个苍老的身影。
华师。
他此时正盘腿坐在一堆茅草上，借着灯火，看着手中的书卷。
衙役咳嗽一声，敲了敲牢房的铁栅栏，大声道：“华艺，看看是谁看你来啦！”
华师抬起头，瞧了一眼李忘尘，接着又低下头去。
“嘿，这老小子。”衙役摇了摇头，转过头来，对着李忘尘巴结地笑道，“李先生，这老小子一贯如此。虽然进了大狱，做派倒是一点不减。”
李忘尘笑了笑，摇了摇头：“无妨。”
“请班头让我跟他单独呆上一会儿。”
衙役点头笑道：“好说，好说。小王爷都打过招呼了。”
“那个……李先生，我老婆最近身体不太好，大夫说是阴气入骨，不能根治。除非吃上两味融雪散……这个……”
衙役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道：“小的对丹药是一窍不通……您看这个……我是上哪家买比较好呢？”
李忘尘微微一笑，轻声道：“也巧，我们北雄拍卖行最近正好上了一批新货，其中恰有这味融雪散。”
“班头去柜上，只管报上我的名字就是。几服融雪散，也值不了几个金币。”
衙役面露喜色，连忙躬身行礼，哈哈笑道：“谢谢李先生！谢谢李先生！”
“哎呀，都说您是活神仙，真是不假！”
衙役嘿嘿一笑，点头哈腰地说道：“这老小子，您想探多久就探多久。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不用劳烦小王爷，跟咱说一声就行。”
“那就多多叨扰了。”李忘尘拱手道。
“不叨扰，不叨扰！您忙您的，您忙您的。”
衙役弯着腰，转身离去。
衙役走后，华师依旧是翻看着手中的书卷，默不作声。
李忘尘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良久，华师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这些日子，我的那些徒子徒孙们没少来看我。”
“听他们说，如今在民间，你有个‘活神仙’的称号。说你能活死人、肉白骨，是仙人转世。”
“哼……这群百姓，真是无知。”
言语间，透露着一丝不服。
李忘尘微微一笑，没有反驳。
“唉……”
华师长叹一声，摇头道：“不过这世上恩恩怨怨，总是如此。”
“老夫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名声，如今全都做了嫁衣，成了你的陪衬。”
“人家一说起来，就是我华艺害人不成，反被你李忘尘以医术、丹道打脸。嘿嘿，老了老了，到做了你这新秀的配角。”
李忘尘微笑着说道：“或赢或输，俗人浅见。”
华师冷哼一声：“不必在我面前装什么大气。”
“你来，是想从我嘴里套上几句孙家的情报，是也不是？”
李忘尘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我来……是因为药师他老人家拜托我来。”
华师的表情微微一怔。
“你们两个毕竟搭档多年，同为丹道部的讲师。”李忘尘轻叹道，“你沦落到如今这一步，药师心中不忍，又气恼你的算计，不肯亲自来见你。”
“我也只是从中跑个腿罢了。”说着，李忘尘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丢在了华师的身前，“这是药师为你炼制的丹药，能祛邪固本，提升体质。”
“这大牢里邪气重，你年纪大了，药师念着旧情，为你炼制丹药。你该心存感激才是。”
华师手掌微微颤抖，从地上捡起了那个药瓶，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忘尘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彻底倒向孙家？甚至不惜和我、和小王爷撕破脸皮。”
“凭你在云海城的地位，你大可以两边下注，左右逢源。何必行此下作手段？”
“嘿嘿。”华师冷笑一声，摇头道：“小子，你不了解孙家。”
“你以为孙家的实力有多强？仅仅是一个三品炼丹师的葛红袖吗？”
“你知道，同为异性王爷，为何封在北地、东方、西域的三家势力都越来越弱，反倒是封在南方的孙家却逐年强盛，甚至有反噬王族的态势？”
“你在北地看似威风，实则也是只井底之蛙罢了。”
华师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就像百姓不知道个中缘由，把你当做仙人转世。其实老夫不过是输了一招不够了解灼心草的药性，输你一招心火秘术……”
“小子，凭你再高的天赋，也绝难以和南方的孙家本家相斗。”
华师寒声道：“恰恰相反，你名头越盛，只会死得越快！”
“就像这短短的一截烛火，烧得越旺，熄得就越快！”
“你以为鲁家和孙家是两相抗衡？呵，那只是因为你没见过孙家本家的实力。”
“如果你去过南方，见识过本家的底蕴和背景……”华师喃喃地说着，眼神有一丝恍惚，“你也会像我一样，做出正确的选择。”
李忘尘微微皱眉，沉声问道：“什么底蕴？什么背景？”
华师阴恻恻地一笑，摇头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
“你这一次落了葛红袖的风头，打乱了孙家的计划。用不了多久，主家就会派人来收拾你。”
“到时候，凭他们鲁家，恐怕是保不住你了！”
“你的丹方，还有你的心火秘术，都要被孙家掳走。”
“哈哈哈哈，小子，咱们走着瞧吧！”华师阴笑着，目光冰冷，“看看是我活得长久，还是你活得长久！”
李忘尘眉毛一挑，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